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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西山村囚徒

    阳光满天,绿野无际,白里透青的空气里,流淌着野花的芬芳。

    “世人醉生梦死高楼间,我独爱寂寞沙洲冷,缺月挂疏桐。”

    周东成在阳光与山野间高歌,他的心情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愉悦,就仿佛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王民道:“哟呵,还吟诗呢,瞧你说的,搞得跟被流放了一样,要是东坡居士听见你这样胡诌他的诗词,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给你一拳不可。”

    周东成笑了笑,“你懂什么,哥们儿心情好。这次实习别人抢破脑袋要往市区里钻,咱们偏来这种荒郊野外,空气是又香又甜。”

    “少他妈瞎扯,老子还不知道,你就是不服气。”王民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周东成内心的想法。

    老实说,周东成的确有些不服。他在警校成绩优异,本来实习是被安排在市区一个很繁华的地方,他有意好好表现,争取以后留在那里工作,最后却被别人动用关系挤掉了名额,于是一气之下,干脆选了这个极为偏远的地方。

    这里名叫西山村,属于远离市区的郊县区域,不仅条件落后,而且基本上没什么用武之地,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意来这里实习,至于王民,也是因为周东城的关系才来,简单来说就是兄弟义气。

    “不服又怎么样,反正来都来了,就当来旅游倒也不错。”走在空气宜人的乡间小道上,周东成感受到了局促城市里难有的惬意,他的心境忽然间提升了许多。

    王民说:“话虽如此,你就不想着破几件案子攒点功绩?你别忘了,咱们到底还是来实习的,不搞点事情回去怎么向上面交代?”

    周东成摆了摆手,“差不多得了,在这种地方能搞到什么事情?”

    “你以为这种地方就一定天下太平啊?”王民满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我还就告诉你了,越是这种偏远的地方,越容易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冤案和错案,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嘛,很多事情都容易被压下去,所以不为世人所知。”

    “呵呵。”周东成淡淡一笑,“你懂的倒不少,那好,我就等着看你大展身手。”

    他的话里并无挖苦之意,实际上,他心里也想找点事来做的,最好真的能解决几件案子,丰富丰富办案经验。

    没多久,两人就到达了目的地。接待他们的是当地派出所的所长,名叫陈德发,是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为两人安排好住处之后,晚上请两人下了馆子,介绍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又推荐了几处旅游的景点。

    “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你们先去玩几天,费用所里给你们报销。”陈德发说。

    他的想法和两人不谋而合,就当两人是来旅游的。对此,周东成和王民虽然落得轻松,却也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不太妥当。

    二人拍着胸脯说道:“陈所长不用客气,有什么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陈德发笑道:“好,不过那也得等你们玩够了再说,不急。”

    就这样,二人在西山村住了下来。无事可做,只好四处游玩。

    这天,他们来到附近一个古镇,在街角一面泥墙上发现一则布满灰尘的寻人启事。

    王民顿时来了兴致,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一面看着寻人启事上的信息,一面激动地说道:“这回咱们有事可做了,如果能找到上面这个人,岂不是大功一件?唔,这女孩子看起来还蛮漂亮的……”

    周东成淡淡道:“别这么激动,难道你没发现,这是三年前的?”

    王民本没注意,目光挪到最底下,这才发现这张寻人启事的日期已是三年前,顿时失望无比,“我去,人都失踪三年了,这还怎么找?”

    周东成翻了个白眼,说道:“岂止失踪了三年,你再仔细看看她的出生日期。”

    王民定睛一看,又吃了一惊,他算了算,失踪女孩儿的出生日期距今足足已有四十六年,而照片上的女孩子看起来大概也就二十岁的样子,也就是说,她失踪的时间不是三年,而是二十六年左右。

    “这尼玛……”王民吃惊得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半天才重重叹了口气,一副颇觉扫兴的样子,说道,“人都失踪二十几年了,还在找,这份坚持和毅力还真让人佩服。”

    周东成挑了挑眉,说道:“失踪了二十几年,还来这里贴寻人启事,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王民眨了眨眼睛,“意味着这女孩子的家人还不想放弃,还没有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周东成说道:“还有呢?”

    王民道:“还有啥?”

    周东成微微一笑,“还意味着,她八成就是在这附近失踪的,如果还活着的话,说不定就在某个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王民看了看寻人启事上的信息,说道:“不用八成了,人的确是在这里失踪的,说是从外地来这里旅游,手机忽然持续关机,与外界失去了联系,等到家里人找过来的时候,人已消失不见……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她是走丢了,或者在山野里迷路了?”

    “有这种可能,而且这种可能还不小。”

    周东成看着寻人启事上的照片,女孩子披着一头长发,修饰整洁,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不像是智力有问题的样子,如果真的是走失在山里,人应该早已死了,否则不会二十几年还没有消息,当然,也有可能遇害,被人杀了。

    晚上,回到村子里,村长为两人举行了一场晚宴,这令两人倍感意外,而且受宠若惊。村子里很多人都参加了这场宴会,看得出来,大家都有着极高的兴致,据说,村长经常举办这样的宴会,邀请众人吃喝,载歌载舞。

    “好像大家都很给他面子啊。”看着村里人挨着挨着向村长敬酒,王民忍不住说道。

    周东成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他是一村之长。”

    “那倒也是。”

    酒足饭饱,王民放下筷子,走到了人群中间,和众人一起围着篝火起舞,很快就与一群年轻人打成了一片。

    周东成端起酒杯,来到村长面前,向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敬酒,以表谢意。

    “欢迎你们来这里实习,咱们这里虽然挨着风景区,却也是偏远地带,缺乏吸引人才之处,所以对于你们的到来,我们都感到十分高兴,希望你们玩得愉快,将来若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留下来在这里工作,我们一定尽量拿出最好的待遇。”村长笑着说。

    “要说人才,您家里不就有一个,说起来,亮子应该毕业了吧,有没有回来建设家乡的打算?”

    “是啊,亮子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大家还指望着他带领我们发财呢!”

    “对对对,他就是咱们村里的一块宝,可不能溜出去自己享福。”

    在众人的玩笑声中,周东成望见,村长的家门口有个戴着眼镜的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正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大家,他的样子看起来斯文俊秀,的确是一表人才。不知为何,周东成总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分外严肃,而且有种说不清的距离感,显得神神秘秘的。没多久,他就走进了屋子,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晚,两人喝了很多酒,回到住处已是深夜。周东成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他喝完酒一向睡得很死,而且通常要睡到第二天中午才会醒,可是这次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屋外动静很大,周东成起身走出去,只见很多人聚集在村长家门口,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正好奇,忽然看见王民从人群中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问。

    王民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不好了,村长的老婆死了。”

    周东成心里一惊,“怎么死的?”

    “不知道……好像是上吊自杀的……”王民说,“可是,我始终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

    “等一下,我上来和你讲。”

    周东成一瞬间就清醒了,等待着王民从楼下跑上来,脑海里闪过了很多想法。昨晚宴会的时候,他的印象里似乎并没有见过村长的妻子,现在突然听见对方死去的消息,不免怀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难道是生了重病?又或者村长酒后失手,将她给打死了?

    这种想法也不知怎么浮现在脑海里的,没有任何来由,周东成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这时候,王民已经从下面奔了上来,进了他的房间。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东成迫不及待地问,“你发现了什么?”

    他想着,既然王民刚才说觉得有点奇怪,必然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王民喘着气,没有立刻回答,倒了一杯热水一饮而尽之后,方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他们都说村长的老婆是上吊自杀的,可是你猜怎么着?”

    周东成忍不住催促道:“去你丫的,能不能少卖关子,赶紧说!”

    王民道:“刚才他们把她的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她的手腕上有淤青的痕迹,就像是勒痕。”

    “勒痕?为什么会有勒痕?”周东成一脸好奇地问。

    “不知道呀,所以我才说奇怪。”王民目光闪烁,脸上同样布满疑色。

    “除此之外,有没有别的发现?”

    “没有,她的全身都被人用白布盖着,只是不小心露出一只手来,否则我也不会发现她手腕上的勒痕。”

    周东成沉默着,忽然间,又听王民说道:“对了,我特别留意了村长的脸色,我发现他的脸色很凝重。”

    “废话。”周东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死了老婆,能不凝重?”

    “不是,你听我说。”王民连忙解释道,“他的脸色很奇怪,真的。”

    “哦?哪里奇怪?”周东成问。

    王民皱眉道:“一般人死了老婆不是应该伤心么?可是从他的眼神里,我并没有发现丝毫伤心难过之意,有的只是沉重和忧虑,仿佛还带着一丝愤怒……哎,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就是觉得他的样子不太对劲。”

    听他这么说,周东成不免狐疑起来,走到门口往村长家的方向望去,只见村民们聚集在村长家门外,仿佛在商议着什么。这时候,周东成忽然看见村长的儿子,也就是那个被人叫做“亮子”的大学生。他的父亲姓张,想必他的名字就叫张亮了。周东成看见张亮站在人群后方,无言地凝视着众人,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上竟带着一种奇特的冷笑,目中似有讥讽之意。

    那究竟是为什么?他在嘲讽谁?

    周东成的好奇心一下子又被够勾了起来,他忽然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

    王民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也许这不是自杀,而是谋杀。”

    周东成只觉得脊背一寒,怔得说不出话来,清晨的冷风吹在他脸上,他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冰冷的。

    两人目光对视,无言间,心有灵犀地酝酿着一个计划。

    周东成说:“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谋杀,就只有一个办法。”

    王民立刻问:“什么办法?”

    周东成道:“去检查一下她的尸体,看看她手腕上的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民对此完全赞同,只是提出了一个质疑:“你觉得村长会同意这件事么?毕竟我们又不是法医,人家凭什么让我们检查?”

    周东成淡淡一笑,说道:“如果他用这个理由拒绝我们,那还没什么,就怕他坚决不给他的妻子尸检。”

    王民道:“那又怎么样?”

    周东成道:“那就代表他一定在隐瞒什么,他妻子的死八成有问题。”

    王民的眼睛亮了,拍手道:“不错,我们就当试探一下他的态度,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打定主意,两人来到村长家中,单独向村长提出了他们的想法。

    “验尸?”村长浓眉一皱,“人都死了还验什么尸?”

    王民解释道:“就是让法医来检查一下,看看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也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村长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将他话打断。

    村长满脸严肃地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没有必要,现在我只想让我的老婆早点入土为安,你们走吧,过两天再来吃席。”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两人不好再说下去,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到底是年轻人,而且又是初出茅庐的警校毕业生,对查案满怀热情,当他们的好奇心上来了,无论谁也挡不住。但是两人知道,这件事只能瞒着村长调查,以免激怒对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们决定,找机会偷偷去检查村长妻子的尸体。

    这当然是一件难度很高的事情,因为尸体已经放进了棺材,安置在村长家的大堂中,这意味着两人必须偷偷潜入村长的家里。他们打算晚上再行动。

    到了晚上的时候,两人借夜色溜进村长的家中,小心翼翼地来到那副棺材面前,目光往里面探去,只见村长的妻子正静静地躺在里面,脑袋以下的部分被白布遮盖得严严实实。

    周东成站在棺材的一端,伸手将白布掀开了一角,立刻看见女人的双脚,他惊奇地发现,女人的脚踝处有着十分明显的红里透青的伤痕,那伤痕是往下凹陷的,他正想示意王民过来看,抬头却发现王民不见了。他的目光往地上移去,这才发现王民正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正背对着他,他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忽然间,他的脑袋后面被人重重击打了一下,然后立刻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周东成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只觉得脑后剧烈作痛,等他看清楚时,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已是派出所的休息室里。王民就在他的旁边,也正不停地揉着脑袋。

    外面天已亮了,想来他们已经晕了几个小时。

    “这是怎么回事?”周东成不禁问。

    “是村长打晕了我们。”王民说,“然后叫所长把我们带回来了。”

    这时,所长陈德发从外面走了进来,瞪了两人一眼,说道:“你们真是太糊涂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竟然对一个死去的女人心怀不轨。”

    “什么?”周东成满脸诧异,“心怀不轨?”

    陈德发道:“难道不是?这是村长亲口说的。唉,你们两个好歹是城里来的,多少也有点文化,怎么能做出这种违背天理人伦事情?”

    周东成怔住了,又好气又好笑,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王民拉住了。王民朝他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咱们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陈德发冷冷一笑,说道:“也别说别人冤枉你们,如若不然,你们干嘛大半夜跑去揭人家身上的白布?”

    周东成道:“我们那是为了检查尸体,因为我们怀疑,村长的妻子并不是上吊自杀的。”

    事已至此,周东成打算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希望得到所长的理解和支持。

    岂料陈德发脸色大变,瞪着他和王民道:“胡说八道,我警告你们,千万不要乱说话,最近你们就老老实实待在所里,我找点事情给你们做,也免得你们闲得发慌。”

    见他如此态度,周东成和王民只好起身走了出去。

    “昨晚你看见了什么?”周东成问。

    王民道:“我看见她的两只手腕上都有勒痕,唯独脖子上没有。”

    “也就是说,她不是上吊自杀的?”

    “不错,你呢,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她的脚腕上也有伤痕,说起来,那伤痕是往下凹陷的,仿佛也是被勒出来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沉吟着。显而易见,村长在说谎,他的老婆并非上吊自杀,否则脖子上不可能没有伤痕,那么他的老婆究竟怎么死的,手腕和脚腕上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往村长家的方向望去,只见村长正在忙碌着操办妻子的丧葬仪式,大概要不了多久,死人就会被拉去火化。

    周东成忽然说:“你觉不觉得刚才所长的态度有些奇怪?”

    王民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一点,他看起来不希望我们去管这件事情?”

    “而且他好像知道内情似的。”周东成说,“这一切都是阴谋,所有人都在帮忙隐瞒,就是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

    “你的意思是?”

    “你想想看,村长的妻子既然不是上吊自杀的,又怎么开得了死亡证明?没有官方的死亡证明,人是不能火花下葬的。”

    “可是,村长真有这么厉害的手段,竟能买通别人为他的妻子开具死亡证明?”

    “天知道。”对此,周东成也觉得无法理解。

    王民忽然说道:“有没有可能,他的妻子本就是自杀的,只不过不是上吊自杀而已?”

    “那他为什么要说谎?”周东成摇了摇头,“这个说法行不通。”

    王民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长叹口气,说道:“我早就说过了,越是这种小地方,越容易出现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周东成也叹了口气,反正在他心里,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

    两人在村里走着,发现每个路过的人看他们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戒备甚至厌恶。

    “看来这件事情我们是无法干预了。”王民啧啧叹息。

    周东成点了点头,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时,两人看见前方有一个眼熟的身影,带着黑框眼镜,坐在山腰上发呆,正是村长的儿子张亮。

    犹豫片刻之后,两人走了过去,想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口中问出什么。

    “对于你母亲的死,我们很难过。”王民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你还好么?”

    张亮冷冷一笑,没有开口。

    周东成道:“有没有什么我们能为你做的?”

    他想试探,看看张亮是否知道什么隐情。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张亮抬起头来反问道。

    两人怔了怔,见他如此态度,也不再隐藏,问道:“你母亲真的是上吊自杀的?”

    张亮道:“你们觉得呢?”

    王民皱眉道:“我们觉得不是。”

    张亮道:“你们还知道什么?”

    周东成说道:“我们知道她绝非上吊自杀,因为她没有自杀的理由。”

    后半句话当然是他瞎编的,也是一种试探。

    只见张亮苦涩地笑了笑,“人若要死,理由实在有很多。”

    周东成皱了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那你母亲呢?她是身患绝症,还是别的原因?”周东成问。

    张亮有些怨毒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站起身来,似乎忽然生气了,不想再谈下去。

    周东成看着他道:“你母亲不是自杀,你知道这一点。”

    张亮的身子顿了顿,却没有说话。

    周东成连忙又道:“难道你就不想查清事情的真相?”

    张亮道:“人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王民道:“可是她若死得冤枉,死得不值,那又该怎么办?”

    张亮冷冷一笑,转头盯着两人道:“你们真的觉得死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两人怔住了,看着他眼里讥诮的冷笑,不懂他话中含义。

    张亮道:“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一种安乐?”

    看着他渐渐走远,两人陷入了沉思。

    “他这话什么意思?”王民皱眉问。

    周东成摇了摇头,他有种直觉,张亮一定知道些什么。

    王民忽然叹口气,苦笑道:“算了,管他丫的,这件事反正越来越古怪了,我们也插不了手,索性由他去吧。”

    往后的几天里,周东成和王民就在所里做些整理资料的工作,给别人打打下手,而村长妻子的下葬仪式也操办得差不多了。由于那晚他们闯入村长家中的事情,村长没有邀请两人参加葬礼,显然不想让他们多生事端。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周东成和王民的实习期转眼只剩下两三天时间,他们已经做好了返程的打算。

    可是就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天,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村长死了,就死在他自己的家里。

    周东成和王民跟着所里的人一起赶到了现场,只见村长的尸体倒在一个猪圈里,手脚都被铁链锁住,铁链是钉在墙上的,而在他的身旁,有一个被打开的农药瓶,他的嘴角还带着农药的痕迹。

    “他是喝农药自杀的?”

    这是每个人看见这一幕时心里都会想问的问题。

    “他看起来是自杀的。”陈德发判断般说道。

    对于这个判断,每个警员都没有质疑。

    但周东成和王民显然不这么想。

    “如果他想自杀,自杀的动机是什么?”王民道。

    周东成道:“而且他若要自杀,何必用锁链将自己拴住?”

    其实他更好奇的是,猪圈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锁链,看起来这锁链是早就存在的,它是用来干嘛的?

    众人在村长家中搜索着,他的家里空无一人。

    在村长儿子的房间里,周东成和王民发现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年近花甲的女人的照片,满头白发,满脸愁容,在照片的底下,压着一本同学录和一张二十年前的报纸。

    他们打开这本同学录,又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穿着校服,披着长发,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看起来充满青春的活力,而在那张报纸上,刊登者一则寻人启事,照片也是同一个人。

    “这是……陈莉?”王民失声说道。

    陈莉,就是前些天他们在寻人启事上看见的那女子的名字。

    一瞬间,周东成仿佛想到了什么。

    他将自己的看法告诉陈德发,陈德发的脸色惨白如纸,而且有些惊慌失措,就和谎言被人戳穿时的表情一样。

    “他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大学生。”陈德发说,“他就是我们的希望,文明和进步的希望,只要有一个大学生,那就会有两个,三个,直到我们这个村里再也不缺大学生,再也不缺有文化有学识的人,那时候,我们这个落后的地方才会真正的进步。”

    只有文明和思想能带来真正的进步,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周东成还是觉得很可笑。

    “你们的想法是正确的,但你们的手段却太残忍,你们不仅毁了陈莉的一生,也毁了张亮的一生。”

    “我们毁了张亮?”陈德发不敢相信,在他的眼里,他们造就了张亮,因为他们替张亮选择了一个有文化的母亲,替他选择了优秀的基因。

    周东成道:“人是有心的,你们却忽略了他的心,他的心,早已经扭曲。”

    一个人的心若是扭曲,就算有再多的学识和智慧又有什么用?

    张亮是在一个山坡上被人找到的,他坐在那里,坐在夕阳下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也许对于他来说,一切都结束了,他终于得到解脱。

    他虽然有文化,有学识,从这偏远穷苦的地方走进大千世界,有光明的前途和未来,但他却永远无法面对他自己,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还是不是个人,是人还是畜生。

    只有畜生才会二十几年来被囚禁在猪圈里,被锁链捆着。

    她的母亲如此,他何尝不是一样?

    他的身躯虽然是自由的,但他的心早已被束缚,被扼杀。

    周东成远远看见,张亮被人用手铐铐住的时候,忽然间不停地呕吐。

    “他为什么不逃?”王民问。

    王民当然有理由认为,如果张亮逃走的话,这些人是不会抓住他的。

    因为,他们已包庇过他,就算他亲手杀了他的母亲,也没有人追究他的罪恶。

    现在,张亮终结了所有人的生命,终结了所有人的痛苦,包括他自己的。

    “因为,他想要的不是逃脱,而是被捕。”

    “被捕?”

    “你以为他真的逃得了?”

    王民叹了口气:“不错,他逃不了的,永远也逃不了,因为就算他能逃离全世界,也逃避不了他自己。”

    黄昏时,天仿佛很灰暗。两人打算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罪恶的地方。从某种程度而言,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罪人,至少是帮凶。

    路过那个街角的时候,周东成将墙上的寻人启事撕了下来,想起照片里那个满脸愁容的女人,他心里忽然觉得很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