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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萧县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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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众人已齐聚二楼厢房。

    少顷,鸨母领着沈冰蓝走入厢房。

    沈冰蓝进门后一一行礼,举止大方得体,最后走至南宫翊面前,她身姿纤柔,眉眼若空谷幽兰,声音娇怯道:“这位公子,你的伤可好了?”

    南宫翊一怔:“是你救了我。”

    “公子,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没事便好。”沈冰蓝悄悄多望了南宫翊几眼,忙垂下头,脸红至耳根。

    这般小女儿姿态,落入狄青青眼中,有些刺眼。她略略偏首,看向一边。

    宫皓月此时问道:“冰蓝姑娘,看你气质不凡。因何缘故沦落至此?”

    触及痛处,沈冰蓝眼眶一红,两行清泪已然滑落。她赶紧抬袖擦拭,幽幽道:“对不起,我失态了,让各位见笑。家父本是前朝太医沈四海,后满门获罪,爹爹在狱中病亡,家中所有女眷充作官妓。”

    宫皓月目露微惊:“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沈太医之女。沈太医实乃当之无愧的神医,可惜遭奸人所害,真是难为你了。”

    “难怪,你会给伤口缝针。”狄青青说话的时候,瞥向南宫翊手背上的伤,如今伤疤只余一道线,可见缝针之人技艺高超。

    “如此,多谢了。”南宫翊致谢道,“若不是冰蓝姑娘出手相助,我这使惯刀枪的手臂只怕恢复不了这么灵活。不知姑娘有何心愿,若我所能,必为姑娘完成,以做答谢。”

    “咳咳。”狄青青微咳两声。这南宫翊还真是挺重情重义。

    “我已沦落风尘,此生还能有何心愿。”沈冰蓝轻轻咬唇,厢房里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她含泪的双眸越发凄楚。

    “鸨母,冰蓝姑娘我替她赎身。”南宫翊伸手至衣襟,取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看看够不够。”

    鸨母瞟了一眼银票,双眼发亮,却仍是为难道:“这位爷,冰蓝姑娘一直卖艺不卖身。再者赎身之事,银两好办,可她是罪臣之女,这官妓不同于其他。”

    “这样就没问题了。”宫皓月突然亮出手中一块玉牌,上面赫然写着“静王”二字。

    鸨母毕竟是久混官场之人,只一瞥,她双眸圆睁,吓得软跪在地,语无伦次:“不知静王殿下驾到,我,我……”

    前不久,举国公布,新封静王,掌管刑部,天下刑狱皆归静王管辖,取消一个罪奴之籍,又有何难?鸨母连连跪拜道:“我马上就去取冰蓝姑娘的身份文契。”

    沈冰蓝不想竟有如此变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喜极而泣:“多谢各位贵人,助我脱离火海,冰蓝愿一生为奴为婢,报答恩情。”

    宫皓月淡淡道:“不必谢我,既然你对皇弟有相救之恩,我不过顺水推舟,举手之劳。待我回京,就注销你的罪籍。从此你便自由了。”

    皇弟?除了静王,普天之下,就只有那位能征善战的翊王了,沈冰蓝一惊,身子一软,跌坐在地,眼前这位气贯九天,霸气俊美的男子竟是翊王?她只知他器宇不凡,定不是寻常人,谁知竟出身皇家。

    南宫翊屈身将沈冰蓝扶起,道:“姑娘言重了,本是姑娘救了本王,何须言谢。你暂且与我们同行,稍后本王再思量如何安置你。”

    沈冰蓝起身,低头娇怯道:“谢王爷。”

    老鸨一听当朝两位王爷竟然都到了这百花楼,腿软得连跌带撞,赶紧找来了沈冰蓝的身份文契,颤抖着交给南宫翊。

    南宫翊也不看,转手交给了宫皓月:“这事烦劳你了。”他向来是非分明,涉及刑部的事,总是绕不过宫皓月的。即便他心中再不愿意和宫皓月打交道,也不得不遵循规矩。

    宫皓月收下:“应该的。”

    南宫翊将桌上的银票递给鸨母。

    鸨母吓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收,尽管她花了重金将沈冰蓝请来,心疼得要死。

    南宫翊淡淡道:“拿着,做什么营生都不易,怎好叫你亏本。”

    鸨母颤抖着双手接过银票,唇齿哆嗦:“谢……谢过两位王爷。”

    南宫翊转身望向狄青青,见她眉间略有疲惫,柔声道:“天色已晚,要不我们去客栈休息?”

    狄青青的视线一直落在沈冰蓝身上,心底波澜难平,好一个似水柔美的女子,我见犹怜,虽流落风尘却出身名门,能歌善舞又会医术,同她自己完全性情迥异。她总觉得胸口闷闷的,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青青?”南宫翊见狄青青发呆,又唤了一声,“走不走?”

    “嗯。”狄青青猛地回神,讪笑一下,“等下,我还想问几个问题。”

    宫皓月走近狄青青身侧,声音比夜色醉人:“青青,你是想问前任花魁琴雨儿之死?”

    “正是。”狄青青眼眸晶亮,赞道,“同道中人,静王殿下总是知我意。”

    不承想,这句话让南宫翊顿时黑了脸。言下之意,她与他就不是一路人了?肝火陡蹿,直涌脑门,他长腿一钩,钩了张圈椅坐下,长臂一揽,已然将狄青青搂至身边;接着大手在她腰上用力一按,她便顺势坐在他腿上。动作一气呵成,霸道却不失轻柔。

    狄青青本站着,被南宫翊凭空一拉,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坐在他腿上,置身他怀里。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竟然?她刚要动。

    南宫翊低声警告:“别乱动,后果自负。”说罢,他抬手替她理一理鬓边额发,柔声道,“本王有些乏了,你也坐会儿,赶紧问吧。”

    狄青青尴尬地望了宫皓月一眼,只见他平日温柔的面容此刻也多了几分阴冷。

    宫皓月隐忍着,率先开口:“鸨母,琴雨儿是什么时候死的?”

    鸨母回道:“大约五个月前,那日晚上,她房中很久没有动静。我们推门而入,发现她已七窍流血身亡。”

    狄青青一惊,“是被人毒死的?那没有报官?”

    鸨母叹道:“我们这里不过是烟花之地,一名妓女,死了就死了,谁还会过问是怎么死的?自然是收尸草草掩埋了事。”

    “那除了漕运总督李荣江是她的常客,还有哪些人经常与她往来?”狄青青问道。

    “那可数不清。”鸨母回道,“琴雨儿与冰蓝姑娘不同,是留客人过夜的。她的‘入幕之宾’可就多了去了。”

    狄青青微微眯眸,略一思忖:“琴雨儿死后,可发现她少了什么?”

    “这?”鸨母想了想,“她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没什么积蓄。不过她死前一段时间,像是宽裕了很多,还给自己买了对翡翠镯子,可贵了。可镯子还在,并没有人偷走啊,东西也没有少,是谁要毒死她呢。”

    “她买镯子的钱从何而来?”南宫翊问道。

    鸨母摇一摇头:“真的不知。”

    “她可还有遗物在?”宫皓月蹙眉。

    “有的。衣服什么的都烧了,首饰和一些银票还留着。一时也没敢动。我这就去取来。”

    鸨母说罢,小跑离开,很快便取来一个包裹,打开后,里面是一些首饰,并无特别,另外有几张面额不大的银票。

    狄青青坐在南宫翊腿上问案,别扭又难受,她想站起来,无奈他如铁山般难以撼动。她也不想当众驳他的面子,只得作罢。

    鸨母识趣地将包裹捧在狄青青面前,方便狄青青翻看。

    南宫翊怡然端起茶杯品着茶,喝着喝着,将茶杯喂到狄青青嘴边。

    狄青青本能地避开,脸色已不佳。

    他却在她耳畔轻呵一口气,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逗弄道:“我明白了,夫人是要我用嘴喂?”

    狄青青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南宫翊一只手扳过她的下巴,他抬头饮尽杯中茶水,一低头,嘴对嘴将茶水喂入她小巧的檀口之中。

    她美眸圆睁,被迫喝下温热的茶水,虽不烫,可浑身都仿佛因之火烧起来。

    南宫翊并未停留,离开她的唇后,悠然自得继续搂着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众目睽睽之下,狄青青又气又囧,只觉无地自容,无奈又不能发作。南宫翊此举着实过分。

    一旁的宫皓月将唇抿成一道笔直的线,双拳收拢,几乎将衣袖撕裂。

    狄青青强压下心里的恼意,眼下正事要紧。她先翻了翻鸨母递上来的首饰,取过手镯仔细看了看,是值些钱,并无特别。接着她拿过银票一张张仔细查看。

    突然,狄青青一顿,其中一张银票落款竟是萧县钱庄。萧县?她父亲最大的粮仓在萧县。这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何关联。

    宫皓月也发现了,问道:“鸨母,琴雨儿和萧县什么客人有来往?”

    鸨母想了又想道:“应该没有。”

    狄青青看了片刻,她将银票还给鸨母:“好了,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鸨母松了口气,连忙将包裹收好,恭敬道:“二位王爷若还有什么想问,我随时配合。”

    南宫翊起身,却并没有放开狄青青,而是顺势将狄青青打横抱起:“既然问完了,我们去最近的客栈休息。”说罢,他也不管其他人,直接抱着狄青青走出厢房,步下楼梯,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琉璃和叶武自然是要善后的。

    琉璃拿好行李。

    叶武则对沈冰蓝道:“沈姑娘,请随我一起。你可要收拾下东西?”

    “不用。”沈冰蓝敛眉,细声道,“风尘中物,本非我所有,我亦不想带走。”

    说罢,沈冰蓝解下头上所有的发饰,腕上金器,只余身上一件素白长衫,统统交与鸨母道:“这段时间多谢照顾。”

    鸨母干笑一声,摇钱树走了,虽舍不得,但也无奈,看来她又得另寻头牌了。

    “走吧。”琉璃情绪不满地瞥了一眼沈冰蓝,摆手道。

    沈冰蓝客气道:“您是。”

    “哦,我是王妃的贴身丫鬟。”琉璃大大咧咧道。

    “王妃?”沈冰蓝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她也觉得奇怪,翊王一派正气,怎会抱着一名少年俊郎,原来是女扮男装的王妃。

    “原来如此,王爷与王妃真是缱绻情深。”沈冰蓝咬着唇,面上难掩失落。

    琉璃可是贼精贼精的,哪能看不懂她的神情,呵呵一笑。

    叶武好奇道:“你笑什么,笑得这么怪异?又在打什么算盘?”

    琉璃白了他一眼:“就不告诉你。”

    叶武:“……”

    头顶苍穹漆黑如墨,淡淡月光洒落在宁静的街道之上,夜雾缭绕,朦胧似幻境。

    南宫翊抱着狄青青走在空寂的大街上。

    前后皆无人,狄青青的声音终有几分冷:“我有脚,放我下来。”

    “我偏不。”南宫翊不理她。

    “南宫翊!”狄青青按住他的手臂,突然正色道,“刚才人多,我给你几分薄面。你与静王之争,何须将我夹在中间。”

    南宫翊一怔,手一松,狄青青已顺势滑落着地,他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

    “是不是那意思,并不重要。”狄青青理了理微皱的衣裳,怒形于色,“南宫翊,别耍孩子气了。”

    说罢,狄青青甩袖兀自往前走,也不知怎的,今晚她心中格外烦躁,有股无名火,无处发泄。若平日里,南宫翊耍无赖,她也懒得较真。

    前面招牌是一家君来客栈,狄青青直接走了进去。

    掌柜正在算账,见有人来,连忙上前待客:“这位公子,小店只有最后一间上房了。”

    狄青青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撂:“我要了。”

    掌柜一边取出房牌交给狄青青,一边望向门外:“二楼左拐最里面一间。可公子不是还有同行之人?”

    “随便他们住哪,我管不着。”狄青青面无表情,接过房牌,噌噌直接上楼,再不回头。

    独剩下南宫翊立在客栈门前,心中五味陈杂。

    片刻,掌柜见南宫翊站在门前一直不走,他走到门外打了个招呼:“抱歉,房间今日全满,客官可去对面问问。”

    适逢宫皓月、沈冰蓝等一行人赶到。

    琉璃看出不对劲,上前小心地问道:“姑爷,小姐怎么了?”

    南宫翊不语。

    琉璃大概也猜出什么事,安慰道:“没事儿,小姐就这脾气,睡一觉明日她就好啦。”

    叶武此时走上前,道:“王爷,我刚去问了,对面这家清风客栈还有数间上房。我们在这住下。”

    “嗯。”南宫翊转身时,冷冷觑了一眼宫皓月。

    一时间,两人四目中似有火花迸出,来回交错。

    宫皓月冷冷地嘲讽一笑,神情不屑。

    南宫翊则是紧握双拳,薄唇抿成刀锋。今时今日,宫皓月已非从前。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

    琉璃一大早就醒了,她走出房门,舒展着筋骨。

    一侧身,不曾想,南宫翊正站在走廊不远处,长身玉立,霞光映上他刚毅的侧颜,更显俊美。

    琉璃起先吃了一惊,左顾右盼,四周并无其他人。她小心走上前:“姑爷,你找我?”

    南宫翊将手中一包东西交给琉璃,“等会儿你去对面给青青送早点。”

    琉璃接过,还热乎乎的,愉快道:“姑爷这么早,自己去买早点了?”

    南宫翊神情僵硬,颔首。

    琉璃嘿嘿一笑:“姑爷真是有心啊,还有什么要交代?”

    南宫翊想了一想,道:“昨夜那位沈冰蓝姑娘,你看稍后去给她选几套衣裳,本王再给她一笔银两,足够她享用一生,你看如何?”

    琉璃瞠目结舌,表情略夸张:“姑爷今日就要送走沈姑娘?”

    南宫翊白了她一眼:“难不成还跟着我们一起查案?”

    “呵呵。”琉璃眼神坏坏的,笑得诡异,“姑爷,好不容易来了个对手,好歹多留几日,同行又何妨,回到帝都再做打算呀?”

    南宫翊挑眉望着琉璃,不解其意。

    “哎呀。姑爷,这女人心,海底针。对付女人,就要像钓鱼一样,放放线,再收收线。所以,像我家小姐这样矫情的人,就要晾一晾她。”琉璃愤愤道。

    南宫翊:“……”

    “姑爷,你可不能轻易错过机会。何不用沈姑娘,制造些误会,好好气气我家小姐。”琉璃灵动的眼眸转动,出主意道。

    “罢了,本王舍不得。”南宫翊轻笑一声,“琉璃,你到底是谁的丫鬟?”

    琉璃道:“小姐的和姑爷的,有什么区别嘛。”

    南宫翊乐了:“这话本王爱听。”

    “姑爷,琉璃自小在青楼长大,见得多了。小姐呀,看不清自己的心。需要外力刺激她一下,她就会有危机感,就知道姑爷的重要和姑爷的好了。姑爷一直惯着小姐,突然冷落她,再加上新来了沈冰蓝姑娘,我保管她会吃醋。到时候就……嘿嘿。”琉璃说得头头是道。

    南宫翊有些动摇:“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若是将狄青青推得更远,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会的,姑爷放心!琉璃有经验。”琉璃拍胸脯保证。

    “真的?”南宫翊还是不放心。

    “再真不过了!”琉璃神采飞扬,“相信我,姑爷,今儿起,少和小姐说话,时不时过问一下沈姑娘,保管有奇效。”

    “你呀,鬼机灵。”南宫翊心情大好,轻戳琉璃的额头,转身走下楼梯。

    “小姐呀小姐,你就等着接招。”琉璃掂了掂手里的早点,嘴角扬起。

    叶武此时从房间走出来,方才的对话他也听到不少:“琉璃,可别引狼入室。”

    “少来。”琉璃推开叶武,“一块石头懂啥,姑爷定力好,才不会被勾去。再说了,你我看紧点不就行了。”

    叶武的声音微嗤:“说到底,你未婚嫁,你能懂啥?”

    “比你强就够了。嘁。”琉璃“噌噌”跑下楼,“我去给小姐送早点。”

    接近中午时分,南宫翊去找狄青青,发现宫皓月已在狄青青房中坐了多时。

    宫皓月见到南宫翊,正色道:“皇弟,我一早调来了卷宗,与青青讨论了下粮仓案的细节。疑点集中在两处,装船时是精粮,到港时确实是霉米,那么是如何调包的。这必定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非权即贵,手段高明。第二,琴雨儿之死,恐怕是因她知情,被人灭口。漕运总督李荣江与她往来密切,嫌疑最大。琴雨儿手中有一张萧县的粮票。两处疑点都指向萧县。看来我们得出发去一趟萧县才行。”

    南宫翊心中一嗤,这几处疑点还用宫皓月说?他也不多话,直接道:“本王连去萧县的船都准备好了,走吧,现在就出发。”

    狄青青起身,神情微愕。南宫翊一上午没见人,原来已经着手准备好前往萧县的船了。她刚要开口,谁知南宫翊直接转身离开厢房,只丢下一句话:“收拾好东西,码头见。”

    南宫翊突然的冷淡,一反常态,狄青青有些不适应,心里竟觉得怪怪的。

    一众人在昨日的码头集合后,登上一艘小船。船只有一层,船舱大约能坐下四人,叶武和琉璃自然是在甲板上站着。

    南宫翊对沈冰蓝道:“你进来坐吧。”

    沈冰蓝轻轻颔首,面色醉若海棠,莲步轻移,在船舱翩然入座。

    狄青青注意到,沈冰蓝今日换了件桃红绣花长裙,与在百花楼穿的样式大不同,显然是新买的。果然是人靠衣装,如此一穿,立即显露出沈冰蓝身为官家小姐端庄娴雅的气质。

    如今沈冰蓝坐在船舱,狄青青就不想进去了。

    狄青青在船头坐下,迎着风。

    阳光温暖,晒得河水金光粼粼,船只划开一湖碧水,缓缓前行。

    狄青青望着青山碧水,望着河水里自己纤长的倒影,怔怔出神。

    宫皓月默默走上前,给她肩膀披上披风,眉头轻皱:“阳光虽暖,江风却冷,进船舱坐坐吧。”

    狄青青拢紧肩头的披风,摇摇头:“我想静一静。”

    宫皓月一脸宠溺,又递上糕点道:“前往萧县需要经过一段狭窄的水路,所以只能乘小船。吃些点心,到萧县恐怕要晚上了。”说完,他便在狄青青身侧坐下。

    狄青青接过油纸包,取了一块糕点,慢慢吃着:“你有心了。”

    “何必与我这般客气?青青,你还当我是从前。”宫皓月眉梢微扬,嘴角笑意连连。

    南宫翊此时立在船尾,背倚着船舷,长腿交叠,凉风吹得他衣袂翩飞,墨发飘扬,衬着背后辽阔秀丽的山河,更显得身形孤单寂寥。

    琉璃悄悄靠近,小声道:“姑爷,千万要忍住!”

    南宫翊没好气地瞪了琉璃一眼:“怕是没气到你家小姐,本王自己先气死了。”

    琉璃干笑一声:“姑爷,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看,小姐要是不介意,为什么不进船舱坐呢?对不?”

    南宫翊薄唇略勾:“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琉璃贼兮兮地“嘿嘿”一笑。

    叶武仰天长叹,这琉璃都出的什么馊主意。这下好了,好好的船舱只有沈冰蓝坐着,其他人都在甲板上,进也不合适,不进也尴尬。这都叫什么跟什么?这日子简直比打仗还难熬。

    尴尬的境地一直持续到晚上。

    夜幕如盖,倒扣在水面上,水天一色,分不清边界。漫天星辰闪烁,仿佛触手可及。

    船头点起一盏引路灯,照亮前方一丈水面。

    少顷,“咯噔”一声,船停了下来。

    船夫喊道:“到了,靠岸了!”

    南宫翊率先下船,宫皓月一直等到狄青青上了岸,才最后一个登岸。

    萧县码头在山的北面,需要翻过山才能抵达繁华地带。月光寂寥,四周荒凉,荆棘丛生,没有人烟。

    南宫翊走在最前面,清冷的声音传来:“要到山顶才有住宿,大家辛苦一下。”

    叶武则是取出几个火折子点燃,每人给了一支,提醒道:“这条山路荆棘颇多,西侧是陡坡,大家仔细看好路,尽量远离陡坡。”

    说罢,一行人开始登山。

    不知缘何,狄青青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神莫名慌乱。她走在后面,远远望着南宫翊暗黑模糊的背影,秀眉凝起。

    沈冰蓝与琉璃同行。

    宫皓月则走在狄青青身边,时不时撩起路旁伸出的树枝,轻轻道:“青青,小心。”

    夜太静,四周,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半山腰有一处平地,四周则是密密的竹林,黑压压的一片,竹叶被风吹得哗哗直响,格外瘆人。

    走着走着,南宫翊突然停下脚步,神情一凛。

    月华寂寥,夜风突起。

    “有埋伏。”南宫翊眼睛眯起,冷喝一声,几乎同时,他拔出腰间长剑,但见冷月下寒光一闪,在夜空中划过绝冷的弧度。

    四周冲出几十名黑衣人,直接围攻上来。

    “叶武,保护王妃。”南宫翊丢下一句。

    只见他右足轻轻一点,身形如飞鸟疾掠,剑招如流云飞卷,撕破夜空,顷刻间,几名黑衣人哀号倒地。

    南宫翊飞旋而起,气势如虹,寒光顿扫,又是几人倒下,漫山竹叶洋洋洒洒坠落,好似一场缤纷暴雨。

    叶武全力保护其他人。南宫翊只身奋战。

    琉璃此时奔至狄青青身边,兴奋道:“姑爷简直太厉害了。哇哇,你看,那招式,那气势,简直绝了。”

    狄青青本来心提到嗓子口,听到琉璃这么一说,顿时无语:“都什么时候了,你想什么呢。”

    一拨黑衣人被逼退,另一波再度涌上来。

    此时,一名黑衣人自后方飞身上前,手中双斧直劈向南宫翊。看起来是这群黑衣人之首,他招招狠辣,直击要害,片刻间已与南宫翊过了几十招。

    其他黑衣人见南宫翊被拖住,开始围攻狄青青。

    叶武心中暗叫不好,这些人有备而来,目标竟是王妃。他一人难抵众人,护着狄青青且战且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他们已退至西边陡坡处。

    南宫翊寒眸一瞥,见狄青青有难,心中怒气暴起,也不再想抓活口。他陡然拔地飞起,腾空后翻三圈,剑随身动。为首的黑衣人没猜透南宫翊此招路数,待回神时,长剑自他颈前横扫,割断喉咙,他重重倒地,死不瞑目。

    了结此人,南宫翊飞身跃向狄青青。

    然而此时,一名黑衣人手持大刀,正自身后攻向狄青青,而叶武正应付身前三人,丝毫没留意到身后的危险。

    “青青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宫皓月猛地扑向狄青青。

    而南宫翊眼明手快,长袖一扬,射出一枚菱形飞镖。

    “唔。”

    宫皓月抱住狄青青,闷哼一声,刀砍伤他的后背,强烈的剑气震得他们无法站稳。狄青青脚下一滑,宫皓月紧紧抱住她,两人自陡坡上急速滚落。

    与此同时,袭击狄青青的黑衣人眉心正中南宫翊射来的飞镖,他睁圆了眼,轰然倒地。

    南宫翊飞身赶到,可惜没能来得及抓住狄青青的衣角。

    只得眼睁睁看着宫皓月抱着狄青青滚落斜坡。

    他想都没想,就要纵身跃下。

    叶武上前死死拽住他,急道:“王爷,此坡不高,不会有危险。眼下当务之急是抓活口,究竟何人要害王妃。”

    南宫翊心知如果让这些黑衣人逃走,再找就是海底捞针。

    他怒急甩袖,愤然跃起,直奔过去,手中长剑发狠般朝余下的黑衣人横扫,一时间哀鸿遍野,鲜血四溅。

    如此发狂般排山倒海的气势,一些黑衣人害怕得想悄悄撤退。

    只见南宫翊绝地暴起,飞旋一圈,剑气如波震出,顷刻间,所有黑衣人皆倒地,痛苦地挣扎抽搐。

    南宫翊犹不解恨,将这些黑衣人纷纷挑断手筋脚筋。

    这样一番场景和变故,沈冰蓝自是吓得不知所措,唇齿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琉璃则是趴在陡坡边,泣不成声。

    “哭有什么用,本王这就去找。”南宫翊五内俱焚,厉喝一声。

    琉璃赶紧用袖子抹干眼泪。

    “叶武,让琉璃带沈姑娘去山顶借宿。你审问这些黑衣人。凡有不说者,格杀勿论。”话未毕,南宫翊人已直奔山下。

    宫皓月抱着狄青青从坡上滑落,坡并不陡,可是沙石遍地,荆棘丛生。宫皓月紧紧护着狄青青,不让她受丝毫损伤。他自己则被碎石划开无数道伤痕。

    下滑一段后,有一棵树横挡在中间,“砰”一声拦腰撞向宫皓月,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狄青青置身宫皓月怀中,只觉他怀里清香怡人,终于不再滚动,她紧紧贴着他胸口,听着他心跳杂乱无章,沉沉入耳,心底有一丝异样。

    “青青,你没事吧?”宫皓月揽着狄青青细的腰,关切道。

    狄青青听出他声音有异,似在隐忍着痛苦。

    她连忙从他怀里坐起来。

    借着月光,她看见他肩后中了一刀,血浸湿胸前一大片衣襟。他身上没有一片完整的衣衫,皆被碎石荆棘划破。她赶紧执起他的手,只见他手背上血肉模糊,许多碎石深深扎入肉里。

    狄青青鼻间一酸,哽咽道:“你伤得好重。”

    宫皓月轻轻按住她的肩,声音虽无力,却溢满柔情:“你没事就好。我很担心。”

    “别说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休息,我帮你清理伤口。”狄青青站起身,四下望了望,不远处竟有一个小山洞,她喜出望外,赶紧将宫皓月扶至山洞里。

    洞里太暗,又潮湿,不能视物。

    “你还有没有火折?”狄青青问道。

    “有。”宫皓月从怀里取出一支火折交给狄青青。

    “刺啦”一声,狄青青点燃火折,照亮四周,她聚拢一些枯枝,点燃篝火。洞内仅能容纳两人,十分拥挤。有了火光,洞中有了几分暖意。

    “今夜我们是回不去了,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宫皓月斜躺靠在石壁上,无力道。

    火光映衬得他嘴唇苍白无血色。

    狄青青上前,伸手触及宫皓月衣领的盘扣,轻轻道:“静王殿下,我帮你脱去外衣,包扎一下伤口。”

    宫皓月突然捉住她伸过来的小手,按在自己胸口。

    “青青,时到如今,你还与我这般生分。还不肯唤我一声名字?”他的眼眸里情意流转,纯净,清澈,让人想起飞檐之上雨滴坠落。

    狄青青不语。

    宫皓月也不让步,只按着她的手:“叫我皓月。”

    “皓月,你需要止血。”狄青青敛眸,不再坚持。

    宫皓月微微一笑,默默地望着她。

    狄青青深吸一口气,帮他脱去破碎不堪的外衫,松开他衣领,露出胸膛和肩膀,她仔细检查了下,道:“还好,伤口不是很深,如若不然,流血至天明,你命休矣。”

    宫皓月嘴角一弯:“那我也心甘情愿。”

    狄青青没有接话,头更低。她想了一想,脱下自己的外袍,“刺啦”几声,她将外袍撕开,撕成布条:“你把手臂抬高,我帮你包扎止血。”

    “好。”宫皓月依言。

    狄青青凝神帮他包扎,离得近,鼻息间皆是他身上清冽的香味。

    宫皓月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宛若幽兰却不失英气,恰恰是将女子妩媚与睿智糅合一起,天下竟有这等奇女子。对她,他早已深陷。

    “你帮其他人清理过伤口?”宫皓月语意带酸,她看起来清理得挺熟练。

    狄青青没好气道:“帮死人清理过。”

    宫皓月:“……”

    旋即,他哑然失笑。

    待到狄青青包扎好,打好结,刚要退开,猛地,宫皓月抓住她要拿开的手。

    她不解地望着他。火光跳动下,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灼热和认真。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想要避开他炙热的目光。

    他却难得强势,将她下巴转过来。

    他每靠近一分,她的心就揪紧一分。

    “青青,你冰雪聪明,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

    狄青青一怔,本能道:“我是有夫之妇。”

    宫皓月握紧她的手,凑近唇边,落下君子一吻:“你不是旁人,你是狄青青,你想要自由,没有人能拦得了。”

    狄青青猛地抽回手,别过脸:“你失血过多,别说胡话了。”

    说罢,她赶紧坐到洞穴另一侧,不再说话。

    火光跳跃,偶尔烧得木柴“啪”一声爆裂,刺破一室尴尬的寂静。

    良久,宫皓月突然道了句:“青青,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