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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暗夜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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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南宫翊已返回帝都。

    书房内,烛火即将燃尽,烛泪蜿蜒垂下,甚是骇人。

    南宫万海神情深不可测,把玩着手中的琉璃麒麟,漫不经心地说道:“三日前,朕还未收到你递来的奏折时,姚德广就已经畏罪潜逃。朕还纳闷儿,他怎么无缘无故失踪了,原来竟是这么一出戏。朕已派戚风追查,务必擒获姚德广。”

    南宫翊回禀道:“儿臣揣测,许是姚德广贪财,本想从中牟利,不想被发现。于是嫁祸狄谨仁,后事情败露,屡屡想杀人灭口。”

    “皓月遭到伏击,伤势如何?”南宫万海也不接话,关心道。

    “休养几日,应当无大碍。”南宫翊想到狄青青那日的话,心中一恸。

    “既然狄谨仁是被陷害的。待刑部提审过你派人押送回来的杀手,七日后,便放了他吧。”南宫万海挥挥手,示意南宫翊退下。

    “父皇……”南宫翊还想说什么。

    此时,千乘碧雪端着汤药走进来,身姿傲然,莲步盈盈:“皇上,该吃药了。”

    南宫翊疑道:“父皇可是身体欠佳?”

    南宫万海揉了揉眉心,有些困倦:“近来失眠心烦,调理罢了,跪安吧。”

    “儿臣告退。父皇保重龙体。”南宫翊跪拜后离开书房。

    出了宫门,叶武照例在等候,见南宫翊脸色凝重,忙问道:“皇上不肯放了狄谨仁。”

    南宫翊摇头:“父皇答应七日后释放。”

    “那王爷为何愁眉不展?”叶武疑道。

    “父皇的脾性,岂会轻易作罢?不合情理。”南宫翊分析道,“众所周知,父皇已容不下狄家,然而狄家所涉粮仓一案最后牵扯到皇宫,不管父皇是否知情,常人自会联想是父皇授意,姚德广不过是替罪羊。所以,父皇轻易放了狄谨仁,岂不是让人觉得父皇是被迫?但父皇此时又没有杀狄谨仁的理由,皇权受到质疑和威胁,父皇能忍下这口气?只会心里更加憎恨狄谨仁。”

    “王爷的意思是?”叶武追问。

    南宫翊继续道:“今夜父皇称七日后放了狄谨仁,心平气和未动怒,反而让本王心中不安。总觉得父皇已另有打算。至于是何打算,本王心中没数。”

    叶武皱眉:“那该如何是好?”

    南宫翊凝声道:“且走一步看一步。”

    夜月柔和,淡淡洒落。

    南宫翊与叶武返回翊王府,走到前厅时,一名女子突然唤住他。

    “王爷。”那声音娇柔温婉。

    南宫翊侧身一瞥,但见海棠树下,沈冰蓝身姿纤柔,清雅若兰,她手里端着一盏瓷盘,里面搁着青玉瓷碗。府中灯笼暖光摇曳,映得她益发楚楚动人。

    “王爷连日奔波辛苦,又操心。我特意准备了淮山茯苓莲子羹,给王爷去去肺燥。”说罢沈冰蓝低眉顺目,递上羹汤,脸颊胭红。

    南宫翊心神不宁,懒得多看,不耐烦道:“你是谁?”

    沈冰蓝一愣,千算万算想要找机会接近他,千想万想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他已认不出自己。她咬着下唇,尴尬无措。

    叶武咳了一声,提醒道:“这是百花楼的沈姑娘啊。”

    南宫翊这才正眼看了沈冰蓝一眼,其实前几次他都没细看她的长相,隔了几日,他倒也忘得干净。他“哦”一声,依旧没有接过她手中的盘子。

    一时,沈冰蓝更尴尬,递上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南宫翊略一思忖,道:“抱歉,本王忘了你的事。叶武,明日给沈姑娘百两黄金,再给她雇一辆马车。”他对沈冰蓝道,“这些钱足够你购置一套宅院,开一家药铺,下半生富足。算本王报你之恩。天下这么大,你想上哪都行。本王近来事多,恕不相送。”说罢,他抬脚便要走。

    沈冰蓝呼吸猛地凝滞,心从云端坠地。她扑通一声跪下,手中的盘子亦是“哐当”一声着地,莲子羹洒了满地。抬眸时她两行清泪已滑落:“王爷,我已没有亲人,还请王爷不要赶我走。哪怕随便一个角落,哪怕做丫鬟,只要能留在王府,我都愿意。”

    南宫翊无心多言,只丢下一句,“王府只有青青的位置,再无任何角落”。语毕,人已走远。

    沈冰蓝听罢,脸色煞白,跌坐在地。

    他话里的意思,断绝了她所有的念想,半点余地都无。

    除了离开,她别无选择。

    七日后,沉重的天牢大门缓缓打开。

    迎面扑来的风带着初夏的清爽,狄谨仁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重见天日之时,他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适应牢外的强烈光线。

    释放狄谨仁的太监丁连生,将圣旨交至狄谨仁手中。

    狄谨仁跪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上还有口谕,跟杂家去那边。”丁连生引领着狄谨仁走至天牢外拐角处。

    狄谨仁恭敬问道:“丁公公,皇上有何吩咐。”

    丁连生笑得诡异,露出森森白齿:“皇上口谕,待狄谨仁出狱,诛杀之。”说罢,他猛地自袖中拔出匕首,明晃晃直刺人眼。

    狄谨仁大骇,可背后是绵延的高墙,他无处闪躲,眼睁睁看着匕首即将刺入自己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丁连生突然痛苦地闷哼一声,他的心口被长剑贯穿,剑尖滴下鲜血。接着,长剑猛地抽走,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瞪着自己胸口的血窟窿,鲜血喷涌而出,他“轰”地一声倒地。

    南宫翊反手收剑回鞘,干脆利落。

    “岳父大人无碍?”

    狄谨仁惊魂未定,颤声道:“皇上口谕,出狱后杀我。王爷杀了丁公公,如何向皇上交代?”

    南宫翊凝眉:“既是口谕,便无实证。我只需解释误以为丁连生是姚德广的同伙,欲杀你灭口。正巧被本王撞见。”

    “不可,皇上疑心本重,定能识破。王爷地位岌岌可危,老夫岂能心安?”狄谨仁痛惜道,“王爷何须为了老夫,自毁前途。”

    “自家人,岳父见外了。我料定父皇放你是假,杀你是真,早有准备。岳父大人赶紧走,我已安排人送你去南疆。”南宫翊赶紧携狄谨仁走向藏在不远处的马车。

    狄谨仁登上马车前,将一枚玉佩交与南宫翊,郑重道:“执此玉佩,至西郡鹏通银楼,我已将毕生积蓄转移至那里。王爷可随时调用,备不时之需。”

    南宫翊握紧玉佩:“这……”

    狄谨仁拱手相拜:“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王爷保重,青青就拜托了。”

    时不等人,车轮辘辘启动,碾过青石板路。

    “岳父慢走。”南宫翊目送他离开,直至再也看不见。

    皇宫内,南宫万海震怒滔天,整个御书房里外都笼罩在阴霾之下。

    宫女、太监们都瑟瑟站着,生怕自己被波及。

    南宫翊跪在地上,神情无畏,字字铿锵:“儿臣性直鲁莽,误以为丁连生是姚德广同伙,要杀狄谨仁,毁灭人证。当时也没细想,直接拔剑。”

    “逆子,你,你,你!”南宫万海吃了哑巴亏,连说三个“你”字。他怒急攻心,苍老的手背上,青筋恐怖地突起,直指南宫翊,“你太让朕失望!此前朕让你废妃,你谎称狄青青有孕,以为朕真的不知?成大事者,岂能被女人羁绊?滚!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无诏不得外出。回去好好清醒清醒!快滚!”

    “儿臣领旨谢恩。”南宫翊跪拜退下。

    南宫翊走后,南宫万海犹嫌不够,将书案上笔墨纸砚统统砸烂,宫女们吓得瑟瑟直抖,纷纷跪下。

    突然,南宫万海胸闷如窒,喉咙一甜,一大口鲜血自喉中喷出。霎时间,染红了光滑如镜的地面。他直直后仰,砰一声倒地,双眸紧闭,不省人事。

    太监宫女们乱作一团。

    “快叫御医。”

    “快去请千乘贵妃!”

    五日后。

    狄青青与宫皓月抵达帝都盛京码头时,已日落西山,暮色垂临。

    步下船只,踏上岸边,狄青青深吸一口气,沐浴在漫天血色的霞光里,她环顾四周,神情略显迷茫。

    十多日来,宫皓月的伤养得差不多好了,除了脸色仍旧苍白。

    狄青青踟蹰不前。

    宫皓月看出她的心思,小心问道:“若是不想回翊王府,不妨去我那边落脚几日。”

    狄青青一顿,美眸瞪他一眼。

    宫皓月忙道:“你别误会,我是指原本我在帝都的宅院。静王府正在修缮中,我还没有搬去静王府。我那儿人少,不会有人私下议论。”

    “走吧。”狄青青微微一笑,倒也爽快。

    宫皓月的住处,离按察使府不远。

    到达时,已是夜色如墨,月儿东升。

    狄青青第一次来到宫皓月的宅院,门宽不过三尺,门楣简陋,毫不起眼。

    然进入其中,院子虽不大却极其精致,紫竹、假山铺设精巧,一盏琉璃灯安置得恰到好处,侍卫已点上蜡烛,里面透出七彩的光泽,既有情趣又别致。

    狄青青环顾四周,讶异道:“你只有侍卫,没有婢女?”

    宫皓月笑容如暖阳:“我不习惯婢女服侍,我自幼在穷苦人家长大,寒窗苦读考得功名,今日有如此显赫的身份,着实意外。”

    狄青青笑而不语:“带我参观一下?”

    宫皓月优雅地伸出一只手,藏青色衣袖在宫灯下划过完美的弧度:“请。”

    狄青青踏进主屋,里面物件并不多,一盏长台,台上供着两棵盆景小松,中间是一鼎香炉,香炉雕刻精巧,她靠近前闻了闻,眸中闪过幽深的光芒:“暹罗国的紫萝香?”

    “什么都瞒不过青青,友人相赠。”宫皓月赞赏道。

    狄青青在四周转了转,书柜、文墨、软榻、屏风,看似简单,摆放的位置却大有讲究,她喃喃低语:“出身穷苦人家,可摆设格局都不凡哪,处处透着贵族气息。”

    “什么?”宫皓月没有听清,问道。

    狄青青的视线落在他书案旁静静搁着的一支竹笛上,竹身光滑,色深色润,定是经常被人抚摸,笛尾缀着竹叶形状的象牙装饰,尽显清雅之风。她想起曾经在长风街天香茶楼里,他吹奏的竹笛,也是这支,天籁之音记忆犹新。

    竹笛?狄青青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闪电直击,浑身一阵麻,汗毛竖起。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魂魄都出了窍,神游天外。

    “青青?”见她发呆,宫皓月柔声唤道,“你刚才说什么?”

    狄青青猛地回神,搪塞道:“哦,我说方才见到你院子里还有新种的海棠,看起来,你没有想搬去静王府的意思呢。房间里一切如旧,丝毫没有动。”

    “搬不搬我都无所谓。除非,那里有你。”

    冷不防,宫皓月突然将她抵至墙角,他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牢牢环住她纤细的腰。

    狄青青错愕,他清爽的气息环绕,两人挨得如此近。

    “青青。”他的唇,几乎贴近她的脸颊,“你对我亦有意,对吗?”

    说完,他也不待她回答,欲吻上她的唇。

    狄青青一慌,偏头,他的唇落在她嘴角。刹那间,似有电光火石四射,触感令她全身一震。

    “别逃,青青。”宫皓月不肯松手,扳过她的下巴,执意要吻下去。

    然而这时,屋外侍卫火速来报。

    “静王殿下,皇上病危,宣殿下火速入宫。”

    “什么!”宫皓月大惊,“父皇身体素来康健,怎么可能?”

    侍卫拱手道:“殿下才返回帝都,尚不知前几日,翊王不知缘何惹得龙颜大怒,被罚闭门思过三个月,皇上气得吐血昏厥,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殿下别细问了,马已备好,赶紧入宫吧。”

    宫皓月立即道:“好。”

    他并没松开狄青青,反而牢牢按住她的肩,这一刻,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青青,眼下形势难料,你在这里等我,切记不要乱跑。”

    狄青青微笑,轻轻颔首。

    “等我!”

    宫皓月走前强行在狄青青唇上印下一吻。

    “你留在这,守着她,务必护她周全,否则万死不足抵罪。”宫皓月撂下狠话,与他平日里谦和的风格完全不同。

    侍卫一颤,忙领命:“是,殿下。”

    待宫皓月走后,侍卫如石雕般守在门前,时不时往屋内瞟一眼,心内嘀咕,静王竟将翊王妃守在自己房中,哎,这真是。

    狄青青走至门前,唇边带笑:“我渴了,哪里有茶?”

    侍卫不敢怠慢,忙道:“在前面厨房,翊王妃,我带你去。”

    “好。”

    侍卫走在前头,冷不防砰一声,冷硬的物什重重砸在他后脑勺上,他尚来不及反应,便昏了过去。

    狄青青扔掉手里的粗木棒,心猛烈地乱跳。

    她抬袖,反复擦拭方才宫皓月碰过的唇,冲出大门,拔腿狂奔,身影没入无边夜色。

    翊王府。

    叶武正在前厅来回踱步,突然传来“砰砰”急促的砸门声。他一惊,连忙打开。见到来人竟是狄青青,叶武几乎石化,见她神情不对,隐约感觉不好,语无伦次道:“王,王妃……”

    “南宫翊呢?”狄青青劈头就问。

    “王爷入宫了。宫里来报,说姚德广率一众死士闯入皇宫,禁卫军统领戚风难敌,让王爷火速前去增援。”叶武回道。

    “他走了多久?”

    “刚走不久,带了数队人马,大约快到皇宫了。”

    “你为什么没去?”狄青青几乎失控崩溃。这与宫皓月奉旨入宫,完全不是一个理由!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是一个圈套!

    “王爷说,也不知宫里情况怎样,怕王妃万一回来,没人照应,让我留下。”叶武急道,“王妃,是不是出事了?”

    狄青青心在颤抖,都这时候了,南宫翊还惦着她。

    “叶武,幸好你在,幸好你在!”狄青青努力让自己镇定,“我问你,南宫翊究竟为什么得罪了皇上?被罚闭门思过三个月?”

    叶武便将狄谨仁之事原委说了一遍。

    听完时,狄青青怔在原地,夜风四起,横冲直撞,宫灯被吹得几乎灭掉。她立在风中,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滑落。

    为了她,竟是为了她!

    他为了她,竟不惜得罪皇帝。

    她知道,眼下她不能乱,生死攸关,她必须冷静。

    “叶武,你听着。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我来不及解释。我只告诉你,过了今晚,南宫皓月将登上帝位。现在他们要陷害南宫翊谋反,你先派一队人去南城门打开城门等候接应,我与你带上剩下的所有能调动的人马,火速入宫救出他。机会只有一次,有半点差池,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狄青青强迫自己一字一字说清楚,每说一个字,心上仿佛被刺入一针,痛却不见血。

    “王妃,这……”叶武惊骇得说不出话。

    “信我就别问为什么!快!”狄青青几乎吼起来。

    “是!”叶武领命,火速安排。

    皇宫,元极殿。

    今夜注定不平静,夜风突盛,无星无月,风雨欲来。

    短短几日,南宫万海的身体每况愈下,脸色姜黄,眼窝青紫深陷,形容枯槁。昔日如鹰般猛锐之人,此刻也不过是残枯之叶。

    贵妃千乘碧雪守在南宫万海身边,余公公、禁卫军统领戚风分立两旁,宫皓月已经赶到,焦切地伴在床前。

    烛光刺眼,南宫万海自知大限将至,他猛咳一阵,千乘碧雪替他顺着背。好不容易咳嗽停了,他目光失望地望向殿门:“翊儿怎么还没来?”

    余公公道:“皇上,已差人去喊了,想来快了。”

    南宫万海无力地点头,千乘碧雪赶紧喂他喝了几口参汤吊着气。

    明晃晃的闪电破空劈下,天地间陡然一亮,似让万物无所遁形,又瞬间隐于更深的黑暗。

    这时,殿外似有火光闪动,紧接着如雷的脚步声响起,元极殿大门“砰”一声被大力撞开,两队金甲侍卫手持长枪冲入元极殿。

    南宫翊一身银甲,黑靴霸气,斧劈青山般完美的轮廓,傲然冷绝的神情,手中银剑耀得刺眼。只不过,他跨入殿中的那一刻,心陡然一沉。

    他中了圈套!

    眼前哪有姚德广作乱?父皇南宫万海正躺在床上。难怪入宫一路上并无打斗痕迹,他以为姚德广因熟悉皇宫,直捣内殿作乱。

    他心知中了奸计,收剑回鞘,单膝下跪道:“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南宫万海费力支起身,身后由千乘碧雪扶着。他伸出手,手臂不知因病还是因气,颤抖得如风中落叶:“逆子!逆子!你要谋反吗?”

    与此同时,南宫万海喉咙喷出一大口鲜血,溅得一地黏湿,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大殿。

    又是一阵强烈的闪电,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仿佛天怒咆哮。

    南宫翊一身正气,傲然昂首:“儿臣不敢,望父皇明察。”

    “你!你!”南宫万海不断地呕出鲜血,痛声斥责,“朕还没死,你,你急什么?翊儿,皇帝不好当,万万不要毁,毁在女人手里……”

    “皇上。”千乘碧雪用力撑着南宫万海。

    她与宫皓月对视一眼,南宫万海话中之意,莫非还想将皇位传给南宫翊?

    南宫万海拼着最后一口气,每说一字都吐出血来:“传,传位于,翊王。”可惜声音极低,只有他身后的千乘碧雪能听见。

    千乘碧雪佯装没听清,急切地问:“皇上,传静王?”

    南宫万海喉如火烧,心内如焚,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得抬起手,想要指向南宫翊。然而这时,千乘碧雪却自背后暗中使力,将南宫万海的手指向了宫皓月。

    南宫万海大骇,双眸瞪如铜铃,原来!原来他错了!枕边人一直是条毒蛇,这是个精心布置的局,可惜他再无力反抗,他不甘心地哆嗦着唇,却说不出半个字,鲜血不断地自口中涌出。突然他全身抽搐几下,怒火攻心,气绝而亡,死不瞑目。死时,枯槁般的手依旧指向宫皓月。

    千乘碧雪佯装痛声哭喊:“皇上,皇上!皇上驾崩了!”

    戚风与余公公一同跪下,对宫皓月恭敬叩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皓月此时正襟危坐,神情深不可测,正声道:“先皇驾崩,依礼葬之。翊王意图谋反,即刻押入天牢候审。”

    “是。”戚风身为禁卫军统领,必须听命新皇。他领命,一声号令,数队人马自元极殿后冲入殿内,重重包围。他厉喝一声:“速速擒拿翊王。”

    一时间,南宫翊的金甲侍卫齐刷刷亮枪,明晃晃的枪头与禁卫军对峙。

    戚风拱手:“翊王,得罪了。”职责所在,他拔刀迎上。

    两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剑芒交错,火花四射,殿中处处弥漫着鲜血的气息。

    南宫翊率金甲侍卫且战且退,他始终不肯拔剑,只以剑鞘应战。如果他拔剑了,岂非坐实自己谋反。

    很快南宫翊退至元极殿外,一路往皇宫宫门外撤去。

    轰隆一声,响雷碾过,电光火闪,照亮遍地横尸,触目惊心。

    南宫翊再骁勇,可不肯亮剑,寡不敌众,退至宫门前时,只剩下寥寥数十人,禁卫军伤得亦重,几十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戚风有心放过南宫翊,虚晃几招,给南宫翊使了个眼色。都是行军打仗之人,自是惺惺相惜,更何况南宫翊始终不拔剑,他知晓这是何意。

    南宫翊会意,正待飞身跃上宫墙,退出宫外。

    可此时,宫皓月却率数百名禁卫军赶到,皆是弓箭手,他一声令下,弓箭手齐齐单膝着地,拉满弓,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南宫翊心一沉,看来今日是天罗地网。

    宫皓月冷笑道:“皇弟还是束手就擒。今夜你插翅也难逃。戚风,怎么还不动手?想违抗皇命?难道你与他是同伙?”

    戚风不敢抗命:“微臣不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宫门传来轰隆一声,随着宫门沉沉打开,叶武率南宫翊的亲卫军赶到。来势汹涌,直将戚风剩余的禁卫军逼退几十步。

    宫皓月拳头握紧,指节“咯”声清晰可闻。可恶,只差一步,叶武怎可能率亲卫军增援呢?此事天衣无缝,究竟是哪里出错?

    叶武上前:“王爷,我们赶紧撤。”

    南宫翊疑惑道:“你怎知出事了?”

    宫皓月此时大喝一声:“今夜谁也别想走。弓箭手,上。”

    弓箭手应声,“嗖嗖”松弦声此起彼伏,一波银箭如流星般射出,划破暗夜,衬着闪电连连,一时竟分不清是电闪雷鸣,还是利箭直飞。

    亲卫军们拔剑挥开剑雨,断剑叮叮当当纷纷坠落。

    今夜甚是诡异,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可偏就下不来雨,老天仿佛憋着一口气,格外窒闷。

    此时,一名白衣女子自宫门走来。

    她手持火把,步伐稳健,神韵轻灵,英姿不凡。她的出现,仿若点亮暗夜。

    此时,弓箭手正准备拉弓射第二波箭。宫皓月看清来人,大惊失色,慌忙阻止,喝道:“停下,快停下。”

    狄青青一步一步走上前,步步生莲,火光映照得她绝色的容颜宛如暗夜盛开的昙花,光芒四射。

    南宫翊这才注意到,狄青青自他身后走来,他亦是震惊。他一直不肯拔剑,此刻终于拔剑出鞘,寒光直指地下,护住狄青青。

    狄青青走至南宫翊身侧,停下脚步。

    宫皓月眯起眸子,像是意识到什么,眸底露出冷光:“青青,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等我?过了今夜,一切就结束了。”

    狄青青突然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回荡在夜空。

    “宫皓月。”她喊得是他原来的名字,“尚未开始,何谈结束。”

    宫皓月心一沉,显然是狄青青带着叶武前来增援,那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他咬牙道:“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你识得天蚕丝,家中有暹罗国的紫萝香。可你却说不认识鹦鹉?宫皓月,我已被你利用很久了。”狄青青一字一句道。

    “你!”宫皓月心中一痛,震惊道,“你竟这么早就怀疑我了?”

    “呵呵,可惜还是晚了。”狄青青自嘲道。

    “青青,你过来。”宫皓月脸色阴鸷,她站在南宫翊身边一幕,如芒针刺痛双眼,他尽量平缓语气,朝她招手,“南宫翊大势已去,你过来,我待你如初。”

    “如初?”狄青青讪笑,接着冷笑。她不想多言,只对南宫翊小声道,“南城门是我们的人,赶紧走。”

    南宫翊有些犹豫,这一走,他就真的坐实了谋反。

    他冷声吩咐叶武:“男儿身正何惧陷害,本王不走。叶武,护送王妃去南疆与狄谨仁团聚。”

    语未毕,叶武已用力劈向南宫翊后颈。

    南宫翊没有防备,骤然倒下。狄青青费力扶住他,与叶武对视一眼,早就知道他这个性,幸好事先就商量过对策。

    叶武一声号令:“弟兄们,上!保护王爷王妃撤退。”

    一时间,亲卫军蜂拥而上,向禁卫军和弓箭手攻去,混战交织,刀光交错,呐喊声此起彼伏。

    叶武背着昏迷的南宫翊与狄青青撤退,其余亲卫军且战且退,皆奔向南城门。

    宫皓月眼睁睁看着狄青青远离自己的视线,气急败:,“不要射箭,住手。不要伤到狄青青。”他厉喝,对戚风道,“全力追捕。一定要把狄青青带回来。”

    他几乎是疯狂地咆哮:“一定要把她带回来!不能伤她一根头发!听到没!”

    又是“轰隆”一声,闪电将他狂怒的脸照得煞白,暴怒的吼声亦被滚滚雷声淹没。

    “是!”戚风拱手领命。

    雨,依旧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