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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太合

    进入屋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女子的画像,画上的女子穿着格尔桑大翁主的吉服,手臂上站着一只欲展翅的鹰,她眉若青山眼似星辰,周身有着格尔桑女子的英气,脸部的轮廓却有着大昭女子的柔美。

    这就是她的母亲,达奚玉靖,一个,在她看来颇具传奇色彩的奇女子。

    那些她想回忆却不敢回忆的点点滴滴在看到画像的一瞬间全部涌进脑海

    “小阿满,快过来看,阿娘给你做了格尔桑的服饰,哎,阿娘好想你外祖母啊”

    “阿娘教你骑马吧,射箭也行,咱们格尔桑的女子骑射一定要精通”

    “哇,我的小阿满也太厉害了,都会上树给我摘果子吃了,不过下次不允许这样哦,万一摔着了,你爹又得训我”

    “阿满,不要太想阿娘,你要替阿娘,好好活着,阿娘,还没有活够呢,可是,阿娘活不了了,你可以难过,但是不能一直难过,因为,阿娘只希望我的小阿满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开心最幸福的人”

    往事历历在目,这些年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再记起那天,可是一看到娘亲的脸,那种恐惧无助的感觉时隔多年又重回到心间,这么些年,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抱着母亲尸体哭的撕心裂肺的小人儿了,她也以为她已经可以面对所有不堪和磨难,可是,脸上温热的泪水还是出卖了她,她不过是个失去娘亲庇护的凡人罢了。

    任由泪水挂满脸庞,池念也微笑着看着画中人“阿娘,您的小阿满回来了”

    感觉到她的难过,再看到画中人潇洒身姿,叶凌霄只觉得有一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想到当初姑母替他挡的那一剑,想到年仅五岁的池念抱着姑母的尸身一天一夜,哭的撕心裂肺不肯松手,最后力竭才作罢,他控制不住的愤怒。

    这个时候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也拉回了他的理智

    “阿兄,阿娘会保佑你的“池念的声音很平静,也很让人安心,让他平复了一下心情。

    看着叶凌霄的神情她知道这么些年不仅仅是她过的很煎熬,他也一样,尤其是他是被救下来活着的那一个,那种愤怒和无能为力,足以击溃一个成年人何况他当时也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呢。

    当年算计的人何其歹毒,她母亲是端王妃还是格尔桑的翁主,叶凌霄是镇南王小世子,无论他们两个一起死还是死一个,对于大昭,对于皇室和镇南王府的关系都是致命的打击,尤其是镇南王府,两个都是亲人,那个算计的人赢了,无论是格尔桑和大昭还是皇室和镇南王府都因为达奚玉靖的死,不再坚不可摧。

    “阿满,真的不怨恨阿兄?“

    这么些年他一直很自责,要是那时候他不顽皮,他就不需要姑母舍命救他,阿念也不会失去母亲,一个人在蕲州艰难的生活,她本来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一个人,可是因为他吃了这么多苦,就连她的一身伤痛也都是因为他。

    “从未“

    池念说的很淡然,她当然知道这都是幕后的人的设计,无非就是想看她和镇南王府决裂,认为是叶凌霄害死了她母亲,可是他们低估了她池念,阿娘把她教的很好。

    “把这幅画像收起来,一并带回公主府“

    端王府不配留着她母亲的画像,她也不想那个人日日夜夜在母亲跟前碍眼。

    今日是十月初一,端王府侧妃张氏,早早的就来灵若寺上香,张氏穿着一身藕荷色圆琚长袍,头上戴着一支三色宝钗,她本就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加之保养的很好看上去像是二十五六,京中贵妇多因她驻颜有术从而与她走的亲近,这也一直是她引以为豪立足上层圈子的根本。

    她的身旁有一妙龄少女,也是一身藕色圆琚披着白色风衣,脖子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头上并未有过多的头饰,只有一只玉簪束发却显得整个人清新自然,这就是端王府的新平郡主池云燕,今年十六七岁已经生得落落大方如出水芙蓉般美丽,让京中不少青年才俊所倾慕,虽说是庶长女,可是王府的侧妃又岂是一般贵族的姬妾能比的,哪个侧妃侍妾不是出身名门望族,尤其是张清如,她本是鄢陵张氏家主嫡女,这端王正妃原本是她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格尔桑的公主,她只能屈居侧妃之位,这些年她过的也很憋屈。

    好在达溪玉靖死的早,端王没有再娶正妃,如今只有另一个侧妃安氏在端王府与她平起平坐,但是安侧妃这么些年来也只有一子,如今还不满五岁,她有一儿两女,端王府的长子长女皆为她所出,大公子已经十八岁,所以哪怕同为侧妃,张氏还是略胜一筹。

    “母亲,今日风雪较大,我不放心云然,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池云燕看着那尊丈人高的菩萨金身,再看看跪在身边还在闭眼虔诚祈祷的张氏有些无奈,这么些年无论刮风下雨都无法阻止每月初张氏来灵若寺烧香的习惯,可是今天父兄都不在,就连大管家都出差办事去了,府里就剩下池云然和安氏,她实在有些担忧,倒不怕安氏作妖,只是她那妹妹的性子她是了解的,没有了能束缚住她的人,指不定会再闯出什么幺蛾子。

    过了一会儿,张氏念完祷告词才缓缓睁开眼睛,伸出手示意旁边的嬷嬷扶她起来,池云燕也被她的贴身丫鬟扶了起来。

    起身后再恭敬的对着菩萨深深的鞠了一躬,祈福才算圆满结束,张氏欣慰的看着自己出落的婷婷玉立的女儿,拉起她的手摸了摸,感受到女儿手指微凉,一个眼神就又有婆子妈递上早已经备好的暖炉,给女儿驱寒。

    “我们燕儿越来越有长姐的模样了,才出来这么一会子就惦记着你那不听话的妹妹,行吧,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可没人收拾得了那个小祖宗”

    听到主子这么说,一众奴仆也开始行动起来,拿披风的拿披风,开路的开路,走到殿门的那一瞬间,丫鬟撩起厚重的门帘,风雪夹杂而来,所有人都冷的打了一个哆嗦,池云燕也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跟着张氏出了殿门。

    灵若寺在一众皇家寺庙里不算特别大,可是坐落在月牙峰上,一年四季,四景四境,春看百花,夏听蝉鸣,秋赏红叶,冬看落雪。

    尤其是这主殿之外,一出来,白雪皑皑尽收眼底,哪怕此情此景已经见过无数回,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惊叹自然之美,这冷冽的空气仿佛都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来时风雪还不大,山间树林只枝头一抹亮白,现在已经是满世界银装素裹了。

    “快些走吧,不然这大雪封了山,可就不好走了”

    张氏也没有想到今年的风雪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急,这离立冬也还有两三日就下这么大雪,立冬以后岂不是更冷,那要回府早做安排,免得到时候应对寒冬不及,让王爷还要操心这些内务。

    张氏拉着女儿小心翼翼的在雪中走着,要出了灵若寺才能坐轿撵,这突如其来的大雪让她内心隐约有些不安,刚出庙门,就看见家里的外管事,在那里来回的踱步,显得很焦虑的样子,张氏和池云燕对望一眼,不好的预感逐渐在母女间蔓延。

    见到主子出来了,外管事终于舒了一口气,赶紧先上去跪安“奴才王二同见过侧王妃,见过新平郡主”

    “可是府中出了事”张氏

    “可是云然出事了”池云燕

    被母女两个一起问的有点晕的王四同,思考了片刻,头也不敢抬的回答道“府里没出事,小郡主也没出事,是,是永安公主回来了,二管事让我来禀告侧妃与郡主,王爷那边…………”

    王四同后面的话,已经没有人在听了,永安公主回来了,这几个字犹如一个惊雷,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内心一惊,有些丫鬟已经捂嘴害怕自己发出惊叹失了礼数。

    对于端王府从上到下来说,永安公主就是神秘又可怕的存在,她明明是端王唯一的嫡出子嗣,正妃所出,可是才几岁就前往封地蕲州,几年来从未回京。

    明明只是皇子之女,可是拥有的尊贵身份超过了她的父亲端王,五岁就被封为太合永安公主位同太子,母亲达溪玉靖是格尔桑可汗嫡女,格尔桑拥有实权的大翁主,外祖母是现在大昭镇南王的亲姑姑,老镇南王的亲姐姐,当年和亲去了格尔桑,所以现在的老镇南王是达溪玉靖的亲舅舅,池念的舅爷。

    而且跟其他和亲公主不同,达溪玉靖成为端王妃不是和亲而来,是大昭三书六礼向格尔桑求取回来的。

    所以哪怕是外族公主,端王妃达溪玉靖,和她的女儿在这大昭也是有着深厚的背景和后盾,况且这些年格尔桑实力大涨,哪怕远隔千山万水,大昭内也没有人敢小看他们的大翁主。

    这就是为什么池念一个皇子之女,却拥有大昭太合公主的尊贵身份,她背后的势力太复杂,太可怕,可就是促成这么一个可怕又尴尬身份的人,就是当今的圣上,明目张胆的宠爱,胜过天下间所有千言万语。

    达溪玉靖当年死的时候,举国震惊,丧女之痛让汗王大妃一病不起,外孙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害老镇南王和王妃气急攻心双双撒手人寰,四十万格尔桑铁骑威压大昭边境时,因为镇南王府对于达溪玉靖的死也对皇室耿耿于怀,明面上不说,可皇室也不敢让镇南王府的人去应战,老王爷一死就连邻国长渊也蠢蠢欲动,因为长渊皇后是达溪玉靖的姐姐达溪玉容。

    那个时候的大昭动荡不安,外忧内患空前严重,犹如在海边的木屋,一个浪潮过来就能顷刻颠覆。

    为了平息这场危机,所以大昭皇帝给了池念太合之封,杀了好一批害死达溪玉靖之人,又把池念送往格尔桑安抚住了可汗,稳住了大妃的病情,才平息了这场纷戈,让百姓免于战争之苦。

    在格尔桑呆了两年池念才回来大昭,但是回来后在京都呆了不到两个月也被送往蕲州远离朝堂,避免再被有心之人加害,挑起三国之争。

    就是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存在,竟然时隔近九年之后重回京都,这绝对是比立冬前下暴雪,还可怕的消息了。

    张氏母女两个的手炉同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