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角 力（之二）
陆文嘉都是把工作压缩在公司里面完成，宁愿加班，也不愿意把工作带回去处理。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面，除了想念李云辉，陆文嘉也就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做。很多时候都是泡上一杯茶，边听着音乐边玩着扫雷游戏，很认真地扫。陆文嘉也只玩这一种最初级的电子游戏。其实，玩扫雷游戏，也只不过是好分散一些注意力，好让自己好过一点，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想念着李云辉，熟悉的歌一首一首从心头流过，想象着跟李云辉在一起的时光，任她的微笑在心里头烙。
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都容不下对方一点点的疏忽，为着一点点的小事争吵不休。一个不小心，就能引发彼此的不愉快。陆文嘉太不会哄人了，脸皮薄，不会用撒娇或者玩笑话把不愉快遮掩过去，总是很被动，要靠着李云辉来缓解气氛。
说起来没有什么大事，甚至都没有什么事情。话题说来说去的，不外乎吃饭没，睡觉没，看什么电影没？有时候李云辉没有胃口不想吃饭，也能惹得陆文嘉不快，自己一个人吃得也就没滋没味的。
“你吃你的么。我想吃的时候再吃。”
“你不吃我怎么吃得下？看着你难受，我也没心情。”
“几年了只是记得吃吃吃的，我不吃吧你就不开心。好像非得陪着你吃饭你才能够开心。”
“我也不是非得逼着你吃饭。只是你看到你没胃口，我真的没有心思自己一个人吃得开开心心的。”
“你简直是在绑架人。”
“我没有。我不是。”
“哪有男人像你这样子的？我可不可以不爱啦？你要是总是这样，我不管你了。”
“你说的也不一定总是对的吧。爱情也不是你那样子的，你也错了，这样对我，你的方式也不对。我真的好难过，你没有把我塑造成那个样子，成为了这个样子，你却眼睁睁地看着我挣扎，更让我难过，刀子扎心。即使你是为我好，我也不感激。恨你怨你，在我满身伤痛的时候竟然撒手不管了，让我自救。不是我自己，不是别人，是你，一步一步，造成了今天的我，为什么不早早地让我尝到苦，一味地甜，甜到今天撒手全部剩下苦。你不对，你这样对我。你不对，我不服气你。”
兰铮言过生日，一大帮子朋友约着一起出去唱歌。陆文嘉内心里很渴望也能一展歌喉，听着好多人唱得也不见得怎么样，还没自己唱得好呢，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拉着兰铮言一起唱了一首。一边唱一边偷偷瞄了一眼李云辉，看见李云辉正在向自己暗暗打手势，“不要再唱啦。”陆文嘉的兴致一下子就没啦。
夜晚回到小屋，陆文嘉满腔委屈无处发泄，呆坐在床上想着心事。硬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又长篇大论地给李云辉发起了短信。
“我在你眼里，全部都是错，全部都是不行不可以。我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做法，你都否定，断然否定。从来再也没有鼓励，没有肯定。否定掉我的性格，否定掉我的语言，否定掉我的想法，否定掉我的爱情，否定掉我的形象。实在感受不到你在肯定我什么。我曾经多么自负啊。在你眼中一切都不对了。即使是真的，你难道不能讲究方式方法帮助我提高么？而不是一味地否定。我的命交到了你手里，你并没有珍惜，还是任自己的性子来。”
“现在，我在你的心目中，还剩下什么是值得夸耀的呢？”
无论怎么吵闹，只要李云辉转了话头，轻轻问一声，“起床没，在干嘛？”陆文嘉就会立即缴械投降，心里头的烦恼也都立即会烟消云散，头天晚上自己对自己发的誓就全部不算数了，两人转头就算和好。
“我堕落的只剩想你了。呜呜呜……”李云辉的信息都不长，看似随意的用词，总是能够打到陆文嘉的心上。
“我也是彻底失眠，一直睡不着。”
“亢奋、紧张、害怕，真希望快点结束这种状态！”
“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臭脾气肯定要有一些的。”
“不，应该这样说你比较合适：虽然你是男人，怎么着也得给点撒娇的机会啊。”李云辉很是知道陆文嘉的软肋在哪里。说一句好听的话，马上就能让他安静下来。
“唉，你怎么到了不惑的年龄，还在成长呢？象个孩子。可挖掘的空间很大哦。”
再次相逢，也算是度过劫波。李云辉没有再认真问陆文嘉跟吕英琪究竟是怎么离婚的，陆文嘉也没有问李云辉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两个人见面，好像就是昨天刚刚分开似的，今天又自然而然地见了面。你没有担心我在中间会走丢，我也没有担心你从此就不再出现。真的像那句话说的那样，“原来你还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再也不想只有周末才能抓住你。”
“不好吧？公司好像不允许员工谈恋爱。如果有亲属在公司，入职的时候是要报备的。”
“可是我真的很想你。”
“我也想你。”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况现在可以经常见面。”
陆文嘉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什么理由，非得要李云辉彻底搬过来跟自己一起住。也是，几年下来没有丝毫音讯，不是也过得挺好么。
只要是回到了人多的场景下，李云辉就会特别冷漠，就像根本不认识陆文嘉一样。就算是在公交车上面，李云辉都会跟陆文嘉分开待着，简直特别自然。像其他小情侣那样亲热？别逗啦，就是在私下里，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亲热的举动啊。
“现在男女朋友哪还有不住在一起的？”
“谁跟你是男女朋友呀？我可不是。”
“那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朋友呀。你对我好就是啦。不准有其他想法。”
“现在我们在一起可不是鬼混呀？”
“那也不准。”
“那我可真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你们男人都是动物。”
“不能这样说男人。其他男人我不知道。我肯定是！”
“哟，陆老师还学会说笑话啦。”李云辉笑靥如花，看得陆文嘉心里真是痒痒。可是又真不敢造次，两个人在一起，按说也好多年了，说是恋人吧，却始终没有彼此把“爱”字认真地说出口过。说是朋友吧，肯定不对，两个人心里明镜似的，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彼此之间的眷恋，用难舍难分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只能算是勉强。原来陆文嘉碍于婚姻事实，更碍于对吕英琪的愧疚，也碍于对李云辉的敬重，李云辉的那句话“我可不跟你鬼混”一直悬在那里呢，从来根本不敢拿李云辉怎么样。即使给李云辉按摩了好几年，两个人之间的肌肤之亲真的没有什么避讳，但是就是最后一道防线，陆文嘉始终没有敢去突破。
现在呢，两个人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啦？开始认真做好一对恋人？陆文嘉感觉这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看看李云辉呢，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笑嘻嘻的就是没有最后的态度。
“反正已经习惯啦。只要能够在一起就好。”陆文嘉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啦？”
“只要离开你，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只要见到你，就感觉不够好。”
“现在又开始头痛啦？”
“是呀，偶尔的就会有。”
“你是想我么？”
“滚！”李云辉拖长了声音说。“谁想你。一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好想的。”
“我就是习惯了跟你在一起。”
“跟我在一起安心？”
“嗯。”
“踏实吧。不想想其他的事情了。”
“可是，其实，我在心里也是依赖你。”
李云辉不置可否，再没有说话。安心享受着陆文嘉的按摩。
“明天周末，我回家里来哈。”周五下班前陆文嘉正忙着，收到了李云辉的信息。
“怎么变得如此主动了呢？你真温柔起来了搞得我半天反而适应不过来了。你今天的信息回复得这样快。”
陆文嘉真的有点摸不着头脑，李云辉多半时候是不温柔的，总是横眉冷对的样子，偶尔也会很温柔，温柔得让陆文嘉总是不敢相信。到现在陆文嘉也没弄清楚过，究竟是什么可以让李云辉温柔下来，能像一个小女人那样，让他大男子气概得到充分的膨胀。更多的时候，他陆文嘉倒像是一个能受气的小媳妇，要时刻看着自己的“男人”李云辉脸上是否有喜气，李云辉开心，他就特别舒展，李云辉不开心，他的心就缩着。
“受不了？甜的还在后头呢。娶了我才表现。哼！”
这句话就让陆文嘉更加迷醉啦，“你说要嫁给我哈？那我就等着享福噢。”
“我可是从十五岁开始就一心要嫁给你，可别象上回那样逃跑了啊。”
李云辉从来没有对陆文嘉说过一个“爱”字，更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说自己从一开始就一心要嫁给他。这要是真的话，幸福来得简直可以说是猝不及防，直接击穿陆文嘉的胸膛！
“天哪，难怪你要把我甜死。”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陆文嘉开始着手建立一个家，一个属于他和李云辉两个人的家。说起来也算是集团里面的名义高管，陆文嘉的薪资并不高，毕竟不是业务部门，按照集团理论，自己所在的总裁办，属于成本部门，而非赢利中心，陆文嘉自嘲地说，“就是爬格子的”。他又从来不好意思像老板提出涨薪的要求，只知道埋头自己的岗位工作。加之自认为是老板身边人，总要避嫌的，特别自我强调，不要跟集团里面其他的董事们，高管们走得太近。而集团的一切福利薪酬，完全由二老板说了算，陆文嘉从来没有私下到二老板办公室去过哪怕一趟。几乎成为了集团里面的透明人，只是董事长的影子。
身上背着债务，陆文嘉又漂泊了好几个月没有工作，眼见着又是一大截亏空。现在想在深圳建立一个新的家，哪有那么容易。看着仅有的几件家具，任凭陆文嘉见过世面，也住过地下室，心里还是充满了歉意，自感无颜当面对李云辉把话说得响，还是选择了发信息，“负数开始，还比不上白手起家，开始建立一个家，筑一个归依。姑娘，仰仗您的包容，依赖您的宽慰，您来么？一起，建立一个家。”
“哈，姑娘不去哦。”李云辉的调皮，更能让陆文嘉感到宽慰。
“姑娘不来，那就再接再厉，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娶回来。”
说起来轻松，可是当真要搭个窝，也就真的像是燕子衔泥，今天弄回来一个好点的电饭锅，明天弄回来一套好点的刀具。陆文嘉知道李云辉特别喜欢精美的东西，就算没钱，能够买好一点的东西，就要好一点。材料即使差一点，款式也要讲究一点的。
“房子建好了吗？架子搭好了吗？腰包鼓起来了吗？胸挺起来了吗？”
“我努力哈。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今天别走了吧？”
“已经跟一个朋友约好啦，夜晚我去她那里睡。”
“朋友要走了啊，所以过去陪陪她。”李云辉放下U盘，“里面有我拷贝的好几部电影，够你看上一段时间的。”
陆文嘉将信将疑的，还是无奈送李云辉出了门。
“别送啦。没两步路，别让朋友撞见。”
“那好，我站在这里看你走过去。”
转弯的时候，李云辉回过头来，向陆文嘉招了招手，这才转身走进了门洞。
“昨夜晚睡的好不？在你是很难得的啊，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位朋友，也不能够带我见见么？”
“我昨天回家睡的。这样比较能睡好。”
“我也奇怪呢，我的小丫头怎么愿意跟人挤？哪怕再好的朋友，除非不得以。”
风花雪月，属于心灵的浪漫。柴米油盐，才是人活着的体面。两人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只需求得思想上面的共鸣，真要在一起了，共同去面对生活里面的一地鸡毛，才是考验生存智慧的时候。而陆文嘉和李云辉，偏偏都是心思单纯的人，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也都缺乏谋生的意识。所谓“谋生”，总是要花费些心思去应对现实的吧。陆文嘉作为男人，更应该懂得事业才应该是男人的第一要务，其余不过都是附庸而已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个国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家。作为一个人，也理应如此。先活着，然后才能有艺术和美感的更高追求。陆文嘉算是读懂了《红楼梦》，为黛玉早夭亦悲亦喜，最初只为宝黛爱情而落泪，到了后面才渐渐懂得为社会现实里面局限住的人而悲戚，怎么事情落到了自己身上，却又总是会忽视了自己不也一样，要先有本事谋定事业呀！哪里能一心只说爱自己的女人，却不懂得怎么样才能好好的养住自己的女人？
面对着依然还只知道活在感情里面的陆文嘉，李云辉也束手无策，两个人说过了那么多的话，好像都没有说到点子上，都是只会在感情的漩涡里面打转，却总也无法触及到生活的本质问题。都在社会现实的压迫面前徒有焦虑，却又不明白自己的问题究竟该如何破解。两人以为自己的问题是情感问题，实质上并不是，情感早就建设完成，是该认真去考虑如何建设经济基础的时候啦。两位当事人都总是不明白，真不知道这种“有情饮水饱”的日子，可以过到什么时候。陆文嘉呀，真替你捏着一把汗，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活明白，活成一个成熟的男人。
估计陆文嘉的心太浅，装不下太多的东西。自认为自己是有所思考的，能够想明白宇宙天地，却连自己如何安身立命都没有想清楚。
周末两个人说着说着，又陷入到了沉默。
“在外面不如意，希望能得到家的温暖；在外面有困惑，希望回家了暂时不用再面对。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去化解，你在了，却把所有问题给我强化了，我很无奈。深圳很大，你来了之后，我却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对不起，恨惭愧。不过，我确实是你最大的烦恼，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正常啊？我不是，什么还能够算是呢？无论我是怎样子的一个人，我都是你苦恼的根源啊。”
这个时候，两人都远远没有明白，他们两个人都早就无需在感情的漩涡里面打转的了，情感早就不应该是你们苦恼的根源，生活才是。偏偏，只要有一个人说“我难受”，另外一个马上就以为自己拂了对方的心意。其实并不是。一个是在为生活难受，并不是情感上面感觉到了不安全。特别是陆文嘉，总是能够把李云辉也带偏。情感上面安全感的缺失，真的是陆文嘉身上最重的病。
“你自己吃饭吧。为你自己做，为你自己吃，这样也许你会好点。”
“你把你自己做成了我最大的烦恼。”
“对不起，我带来给你的是更多的困惑，也有困难。但是，请相信，我们能够一起面对，我们也能够一起走过去。我为我目前给予你的欢乐过少，带给你的压力过大而惭愧。不过，请给我信心，至少，我不愿意让你失望。感谢你能够先打破冰层，发信息给我说说你内心的难过。虽然我有很多缺点、缺陷，但是请你念在我们走到今天的不容易，给我宽容，给你自己信心。我会改变，会进步的。”
陆文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敏感实际上全部属于情感范畴，只是敏感于自身的情绪变化，并非敏感于事和物、敏感于周边环境的变化、敏感于他人的情绪变化。说到底，陆文嘉原来竟然真的是一个完全的“自我中心者”，感知任何事情，都非得把自己代入到其中，才能够有所感觉，或者有所触动，根本做不到客观观察、客观对待自己以及世界。真可谓是过分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和情绪，而且与周围的世界完全割裂开来。
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都容不下对方一点点的疏忽，为着一点点的小事争吵不休。一个不小心，就能引发彼此的不愉快。陆文嘉太不会哄人了，脸皮薄，不会用撒娇或者玩笑话把不愉快遮掩过去，总是很被动，要靠着李云辉来缓解气氛。
说起来没有什么大事，甚至都没有什么事情。话题说来说去的，不外乎吃饭没，睡觉没，看什么电影没？有时候李云辉没有胃口不想吃饭，也能惹得陆文嘉不快，自己一个人吃得也就没滋没味的。
“你吃你的么。我想吃的时候再吃。”
“你不吃我怎么吃得下？看着你难受，我也没心情。”
“几年了只是记得吃吃吃的，我不吃吧你就不开心。好像非得陪着你吃饭你才能够开心。”
“我也不是非得逼着你吃饭。只是你看到你没胃口，我真的没有心思自己一个人吃得开开心心的。”
“你简直是在绑架人。”
“我没有。我不是。”
“哪有男人像你这样子的？我可不可以不爱啦？你要是总是这样，我不管你了。”
“你说的也不一定总是对的吧。爱情也不是你那样子的，你也错了，这样对我，你的方式也不对。我真的好难过，你没有把我塑造成那个样子，成为了这个样子，你却眼睁睁地看着我挣扎，更让我难过，刀子扎心。即使你是为我好，我也不感激。恨你怨你，在我满身伤痛的时候竟然撒手不管了，让我自救。不是我自己，不是别人，是你，一步一步，造成了今天的我，为什么不早早地让我尝到苦，一味地甜，甜到今天撒手全部剩下苦。你不对，你这样对我。你不对，我不服气你。”
兰铮言过生日，一大帮子朋友约着一起出去唱歌。陆文嘉内心里很渴望也能一展歌喉，听着好多人唱得也不见得怎么样，还没自己唱得好呢，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拉着兰铮言一起唱了一首。一边唱一边偷偷瞄了一眼李云辉，看见李云辉正在向自己暗暗打手势，“不要再唱啦。”陆文嘉的兴致一下子就没啦。
夜晚回到小屋，陆文嘉满腔委屈无处发泄，呆坐在床上想着心事。硬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又长篇大论地给李云辉发起了短信。
“我在你眼里，全部都是错，全部都是不行不可以。我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做法，你都否定，断然否定。从来再也没有鼓励，没有肯定。否定掉我的性格，否定掉我的语言，否定掉我的想法，否定掉我的爱情，否定掉我的形象。实在感受不到你在肯定我什么。我曾经多么自负啊。在你眼中一切都不对了。即使是真的，你难道不能讲究方式方法帮助我提高么？而不是一味地否定。我的命交到了你手里，你并没有珍惜，还是任自己的性子来。”
“现在，我在你的心目中，还剩下什么是值得夸耀的呢？”
无论怎么吵闹，只要李云辉转了话头，轻轻问一声，“起床没，在干嘛？”陆文嘉就会立即缴械投降，心里头的烦恼也都立即会烟消云散，头天晚上自己对自己发的誓就全部不算数了，两人转头就算和好。
“我堕落的只剩想你了。呜呜呜……”李云辉的信息都不长，看似随意的用词，总是能够打到陆文嘉的心上。
“我也是彻底失眠，一直睡不着。”
“亢奋、紧张、害怕，真希望快点结束这种状态！”
“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臭脾气肯定要有一些的。”
“不，应该这样说你比较合适：虽然你是男人，怎么着也得给点撒娇的机会啊。”李云辉很是知道陆文嘉的软肋在哪里。说一句好听的话，马上就能让他安静下来。
“唉，你怎么到了不惑的年龄，还在成长呢？象个孩子。可挖掘的空间很大哦。”
再次相逢，也算是度过劫波。李云辉没有再认真问陆文嘉跟吕英琪究竟是怎么离婚的，陆文嘉也没有问李云辉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两个人见面，好像就是昨天刚刚分开似的，今天又自然而然地见了面。你没有担心我在中间会走丢，我也没有担心你从此就不再出现。真的像那句话说的那样，“原来你还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再也不想只有周末才能抓住你。”
“不好吧？公司好像不允许员工谈恋爱。如果有亲属在公司，入职的时候是要报备的。”
“可是我真的很想你。”
“我也想你。”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况现在可以经常见面。”
陆文嘉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什么理由，非得要李云辉彻底搬过来跟自己一起住。也是，几年下来没有丝毫音讯，不是也过得挺好么。
只要是回到了人多的场景下，李云辉就会特别冷漠，就像根本不认识陆文嘉一样。就算是在公交车上面，李云辉都会跟陆文嘉分开待着，简直特别自然。像其他小情侣那样亲热？别逗啦，就是在私下里，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亲热的举动啊。
“现在男女朋友哪还有不住在一起的？”
“谁跟你是男女朋友呀？我可不是。”
“那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朋友呀。你对我好就是啦。不准有其他想法。”
“现在我们在一起可不是鬼混呀？”
“那也不准。”
“那我可真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你们男人都是动物。”
“不能这样说男人。其他男人我不知道。我肯定是！”
“哟，陆老师还学会说笑话啦。”李云辉笑靥如花，看得陆文嘉心里真是痒痒。可是又真不敢造次，两个人在一起，按说也好多年了，说是恋人吧，却始终没有彼此把“爱”字认真地说出口过。说是朋友吧，肯定不对，两个人心里明镜似的，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彼此之间的眷恋，用难舍难分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只能算是勉强。原来陆文嘉碍于婚姻事实，更碍于对吕英琪的愧疚，也碍于对李云辉的敬重，李云辉的那句话“我可不跟你鬼混”一直悬在那里呢，从来根本不敢拿李云辉怎么样。即使给李云辉按摩了好几年，两个人之间的肌肤之亲真的没有什么避讳，但是就是最后一道防线，陆文嘉始终没有敢去突破。
现在呢，两个人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啦？开始认真做好一对恋人？陆文嘉感觉这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看看李云辉呢，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笑嘻嘻的就是没有最后的态度。
“反正已经习惯啦。只要能够在一起就好。”陆文嘉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啦？”
“只要离开你，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只要见到你，就感觉不够好。”
“现在又开始头痛啦？”
“是呀，偶尔的就会有。”
“你是想我么？”
“滚！”李云辉拖长了声音说。“谁想你。一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好想的。”
“我就是习惯了跟你在一起。”
“跟我在一起安心？”
“嗯。”
“踏实吧。不想想其他的事情了。”
“可是，其实，我在心里也是依赖你。”
李云辉不置可否，再没有说话。安心享受着陆文嘉的按摩。
“明天周末，我回家里来哈。”周五下班前陆文嘉正忙着，收到了李云辉的信息。
“怎么变得如此主动了呢？你真温柔起来了搞得我半天反而适应不过来了。你今天的信息回复得这样快。”
陆文嘉真的有点摸不着头脑，李云辉多半时候是不温柔的，总是横眉冷对的样子，偶尔也会很温柔，温柔得让陆文嘉总是不敢相信。到现在陆文嘉也没弄清楚过，究竟是什么可以让李云辉温柔下来，能像一个小女人那样，让他大男子气概得到充分的膨胀。更多的时候，他陆文嘉倒像是一个能受气的小媳妇，要时刻看着自己的“男人”李云辉脸上是否有喜气，李云辉开心，他就特别舒展，李云辉不开心，他的心就缩着。
“受不了？甜的还在后头呢。娶了我才表现。哼！”
这句话就让陆文嘉更加迷醉啦，“你说要嫁给我哈？那我就等着享福噢。”
“我可是从十五岁开始就一心要嫁给你，可别象上回那样逃跑了啊。”
李云辉从来没有对陆文嘉说过一个“爱”字，更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说自己从一开始就一心要嫁给他。这要是真的话，幸福来得简直可以说是猝不及防，直接击穿陆文嘉的胸膛！
“天哪，难怪你要把我甜死。”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陆文嘉开始着手建立一个家，一个属于他和李云辉两个人的家。说起来也算是集团里面的名义高管，陆文嘉的薪资并不高，毕竟不是业务部门，按照集团理论，自己所在的总裁办，属于成本部门，而非赢利中心，陆文嘉自嘲地说，“就是爬格子的”。他又从来不好意思像老板提出涨薪的要求，只知道埋头自己的岗位工作。加之自认为是老板身边人，总要避嫌的，特别自我强调，不要跟集团里面其他的董事们，高管们走得太近。而集团的一切福利薪酬，完全由二老板说了算，陆文嘉从来没有私下到二老板办公室去过哪怕一趟。几乎成为了集团里面的透明人，只是董事长的影子。
身上背着债务，陆文嘉又漂泊了好几个月没有工作，眼见着又是一大截亏空。现在想在深圳建立一个新的家，哪有那么容易。看着仅有的几件家具，任凭陆文嘉见过世面，也住过地下室，心里还是充满了歉意，自感无颜当面对李云辉把话说得响，还是选择了发信息，“负数开始，还比不上白手起家，开始建立一个家，筑一个归依。姑娘，仰仗您的包容，依赖您的宽慰，您来么？一起，建立一个家。”
“哈，姑娘不去哦。”李云辉的调皮，更能让陆文嘉感到宽慰。
“姑娘不来，那就再接再厉，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娶回来。”
说起来轻松，可是当真要搭个窝，也就真的像是燕子衔泥，今天弄回来一个好点的电饭锅，明天弄回来一套好点的刀具。陆文嘉知道李云辉特别喜欢精美的东西，就算没钱，能够买好一点的东西，就要好一点。材料即使差一点，款式也要讲究一点的。
“房子建好了吗？架子搭好了吗？腰包鼓起来了吗？胸挺起来了吗？”
“我努力哈。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今天别走了吧？”
“已经跟一个朋友约好啦，夜晚我去她那里睡。”
“朋友要走了啊，所以过去陪陪她。”李云辉放下U盘，“里面有我拷贝的好几部电影，够你看上一段时间的。”
陆文嘉将信将疑的，还是无奈送李云辉出了门。
“别送啦。没两步路，别让朋友撞见。”
“那好，我站在这里看你走过去。”
转弯的时候，李云辉回过头来，向陆文嘉招了招手，这才转身走进了门洞。
“昨夜晚睡的好不？在你是很难得的啊，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位朋友，也不能够带我见见么？”
“我昨天回家睡的。这样比较能睡好。”
“我也奇怪呢，我的小丫头怎么愿意跟人挤？哪怕再好的朋友，除非不得以。”
风花雪月，属于心灵的浪漫。柴米油盐，才是人活着的体面。两人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只需求得思想上面的共鸣，真要在一起了，共同去面对生活里面的一地鸡毛，才是考验生存智慧的时候。而陆文嘉和李云辉，偏偏都是心思单纯的人，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也都缺乏谋生的意识。所谓“谋生”，总是要花费些心思去应对现实的吧。陆文嘉作为男人，更应该懂得事业才应该是男人的第一要务，其余不过都是附庸而已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个国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家。作为一个人，也理应如此。先活着，然后才能有艺术和美感的更高追求。陆文嘉算是读懂了《红楼梦》，为黛玉早夭亦悲亦喜，最初只为宝黛爱情而落泪，到了后面才渐渐懂得为社会现实里面局限住的人而悲戚，怎么事情落到了自己身上，却又总是会忽视了自己不也一样，要先有本事谋定事业呀！哪里能一心只说爱自己的女人，却不懂得怎么样才能好好的养住自己的女人？
面对着依然还只知道活在感情里面的陆文嘉，李云辉也束手无策，两个人说过了那么多的话，好像都没有说到点子上，都是只会在感情的漩涡里面打转，却总也无法触及到生活的本质问题。都在社会现实的压迫面前徒有焦虑，却又不明白自己的问题究竟该如何破解。两人以为自己的问题是情感问题，实质上并不是，情感早就建设完成，是该认真去考虑如何建设经济基础的时候啦。两位当事人都总是不明白，真不知道这种“有情饮水饱”的日子，可以过到什么时候。陆文嘉呀，真替你捏着一把汗，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活明白，活成一个成熟的男人。
估计陆文嘉的心太浅，装不下太多的东西。自认为自己是有所思考的，能够想明白宇宙天地，却连自己如何安身立命都没有想清楚。
周末两个人说着说着，又陷入到了沉默。
“在外面不如意，希望能得到家的温暖；在外面有困惑，希望回家了暂时不用再面对。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去化解，你在了，却把所有问题给我强化了，我很无奈。深圳很大，你来了之后，我却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对不起，恨惭愧。不过，我确实是你最大的烦恼，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正常啊？我不是，什么还能够算是呢？无论我是怎样子的一个人，我都是你苦恼的根源啊。”
这个时候，两人都远远没有明白，他们两个人都早就无需在感情的漩涡里面打转的了，情感早就不应该是你们苦恼的根源，生活才是。偏偏，只要有一个人说“我难受”，另外一个马上就以为自己拂了对方的心意。其实并不是。一个是在为生活难受，并不是情感上面感觉到了不安全。特别是陆文嘉，总是能够把李云辉也带偏。情感上面安全感的缺失，真的是陆文嘉身上最重的病。
“你自己吃饭吧。为你自己做，为你自己吃，这样也许你会好点。”
“你把你自己做成了我最大的烦恼。”
“对不起，我带来给你的是更多的困惑，也有困难。但是，请相信，我们能够一起面对，我们也能够一起走过去。我为我目前给予你的欢乐过少，带给你的压力过大而惭愧。不过，请给我信心，至少，我不愿意让你失望。感谢你能够先打破冰层，发信息给我说说你内心的难过。虽然我有很多缺点、缺陷，但是请你念在我们走到今天的不容易，给我宽容，给你自己信心。我会改变，会进步的。”
陆文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敏感实际上全部属于情感范畴，只是敏感于自身的情绪变化，并非敏感于事和物、敏感于周边环境的变化、敏感于他人的情绪变化。说到底，陆文嘉原来竟然真的是一个完全的“自我中心者”，感知任何事情，都非得把自己代入到其中，才能够有所感觉，或者有所触动，根本做不到客观观察、客观对待自己以及世界。真可谓是过分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和情绪，而且与周围的世界完全割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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