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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银簪

    翌日一早,雾气迷蒙,天光未盛之时,莫婼便赴城里的药铺抓药。

    城中忽传来不小的喧哗,接着便见成群的百姓堵满了街口。莫婼正拿着一味药草,闻声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动静,问着一旁忙碌着的药铺伙计,“请问那里是发生了何事,怎么这么热闹?”

    “姑娘是才到江州不久的吧?”伙计见惯不怪地瞄了一眼,随即埋头整理着药材,“咱们南境这一带,近年来时常有人失踪,失踪人口多为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女。最近,有出入凉戎的人士声称,见到了失踪的人被凉戎山匪绑走。这不,前面那儿是张贴的失踪人口的画像,大伙儿一个个围着那从凉戎回来的人,询问有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呢。”

    莫婼不动声色地理好了手头的药材,将铜板递给了伙计,“多谢告知。”

    她走出药铺,便朝那围着的人群而步去,而那街口早已是水泄不通,蜂拥的人群一个劲地往里挤着。

    “各位,各位听在下一言。”人群中间的人一边擦着额间的汗,拼命撕扯着嗓子大喊着,“在下知道各位乡亲们的心切,可是在下也不过是一来往江凉两地的行商,若是有幸见到了各位的亲人,定会如实告知。”

    那榜上张贴了数张人脸画像,正如伙计所说,一眼望过去皆是二十余岁的青年。

    莫婼盯着那些画像,低声喃喃着,“为何失踪了这么多人,官府也不管管……”

    “因为没法管。”一旁传来清朗的嗓音,她循声回过头去,便见着林北舟正于自己身侧。

    接而她继续问了下去,“为何?”

    林北舟的目光落向那些画像下面的小字,“你看这些失踪人口的最后一次出现地。”

    莫婼顺其看去,很快她便发现了端倪,“都是在地界交接处失踪。”

    林北舟微微颔首,“不仅如此,现在人人皆传,失踪的人口出现在了凉戎。”

    莫婼大致明白了官府的难处,喃喃道:“所以两地的官府皆有责任调查,这样一来加重了官府事务,且现在又涉及了大周的敏感地……二十年前凉被周灭后,旧凉所属地改名为凉戎,并入大周板块。而旧凉残余势力又在六年前,于凉戎恒安河发动兵变,自那兵变被镇压后,出入凉戎的所有人都需得官方的通行文书。”

    “眼下当地的官府难派大批人手前去凉戎,要是为得地方人口失踪一事,就上报朝廷获取凉戎调令,他这个州官也别想做了。而凉戎一直以来极难管治,当地的太守本就自顾不暇,哪怕有心助其他州府找人,也无力去做。”林北舟简明点出了此事的关键所在。

    莫婼却是盯着那些画像思索着,半刻后又向他道:“凉戎归周已有二十余年,虽说地界不大,但一度身为西南腹地,其积攒的资源定也不少,为何感觉凉戎这些年来像是被朝廷放逐的一般?”

    林北舟不答反笑,“你倒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论起政事来格外认真的女子。”

    那眉眼明明生得如剑锋,笑起来却意外的柔和。莫婼见他并不作答,便心下了然这事其中的弯弯绕绕,不是她这个小民可以妄加议论的。

    “随口说说罢了,还请林公子切勿放在心上。”她说话间,不自觉地又瞥了眼那上面的画像,随即她回过身来撇开了话题,“今日可有好些?那小家伙有醒来吗?”

    听罢林北舟面上有了几分无奈,“我自是无恙,但那小家伙,醒倒是醒了,却浑身无力,只剩张厉害的嘴皮子,跟我闹着想吃甜食。这不,我便上街买吃食了。”

    闻言莫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是能想象的出他所说的画面,“林公子似乎并不擅长对付小孩子。”

    林北舟摇了摇头,“没办法,受人之挟,可不得对那小祖宗好一些。”

    “林公子还是没有剑的线索么?”莫婼问道。

    “没有。许是我生来面容凶厉了些,我一问他,他就止不住地哭闹,着实令我头疼。”林北舟如实答着,而偏偏莫婼在他面上寻不到一分苦恼与急切之色。

    莫婼掂了掂手里的药包,“那需不需要我出面,跟那小家伙游说一番?”

    “姑娘这般不计回报地帮我,倒是让在下有些羞愧难当了。”林北舟迅速接过了话茬,生怕她反悔一般。

    莫婼抬眼看去,那人除了言辞中的羞愧二字,面上何来羞愧之色?只见他那狭长的眼中,笑意愈发的盛,她忽然生出自己被钓上钩的感觉。

    继而她挪开了眼,清了清嗓,“我是见那小家伙本性不坏,或许是另有隐情。”

    “那便有劳姑娘了。”林北舟毫不客气地将此事托付给了莫婼。

    “那现在,一同去看那小家伙?”莫婼说道。

    “闲来无事,姑娘陪在下逛逛再回去如何?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吧?”人群之中,林北舟不着痕迹地替那身后的人辟开一条道来,回过头看着她正低着头提着裙摆走着,便又笑着多看了几眼。

    “也好,只是我这人独来独往惯了,比较无趣,怕是不能陪公子解闷。”莫婼抬起头对上林北舟的目光。

    只见他笑得揶揄,“解闷只需琴与酒,然琴酒易得,佳人难寻,能与姑娘同道,是北舟之幸。”

    正逢江州春时,细风煦暖,落花纷纷。

    二人闲步于街中,两侧小摊吆喝之声不绝,又或是打闹的孩童嬉笑尖叫之声散入风里,游人如织,无不热闹。

    这还是莫婼初到江州以来,第一次在街中闲逛,毕竟乌祐是不可能陪同她闲游的。

    同行之际,林北舟出声问着她,“姑娘是何方人?在下听姑娘的口音有些熟悉,兴许是同乡人。”

    莫婼正顾着四周,心不在焉地答言,“若是论及祖籍,我应是徐州人。但若论居处,我在洛邑住得最久,爹娘眼下也住在洛邑。”

    “那姑娘算得上与我是半个同乡了,我自小便在洛邑长大。只是姑娘如今是独自一人至江州行医的么?”林北舟一面问着,却见她忽然朝不远处的地摊快步走去。

    那是一个不大的地摊,麻布之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有锈迹斑斑的妆匣,也有灰尘布满的首饰。彼时摊主正半敛着眼,坐在摊前昏昏欲睡。

    莫婼躬身拿起其中一支银簪,那簪身的暗纹里尽是泥沙,簪头处是半指大的白玉,雕的是一双蝶翼,却是其中一只薄翼断掉了半截,留得颇为打眼的缺口。

    “请问这支簪子多少钱?”莫婼将目光从银簪处挪开,望向了正打盹儿的摊主。

    摊主闻声始才睁眼,打了个呵欠才慢悠悠地答道:“十两银子。”

    “这白玉已碎,质地并非上成的好玉,且簪身亦磨损严重,白白糟蹋了做工,阁下开价未免也太高了些。”林北舟已是走了过来,细细端详了莫婼手里的银簪。

    摊主横了横眉,一脸的不耐烦,“我说十两便是十两,爱买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

    莫婼轻挽起衣袖,脱下腕处的玉镯递给摊主,“老板,我这只镯子,能抵这支簪吗?”

    摊主接过玉镯,举至头顶,对着天光眯眼瞧了半刻,而后对莫婼挥挥手,“拿走吧。”

    “多谢。”莫婼从袖中拿出绢帕,将银簪小心包好,又再看向摊主踌躇着问,“不知可否告知,这支簪子是何处得的?”

    摊主正埋着头自顾自地整理着东西,“咱们这道上的规矩,卖的东西皆不问来路去路。我只能告诉你,我这东西绝不会是杀人取物或是偷盗所得的黑货,这是原则。”

    随后二人再度步于长街,林北舟见她面色有些心神不定,却也没有多问。

    似是察觉到他频频望过来的目光,莫婼侧过头看向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冤大头,非要买一支破了的簪子?”

    林北舟摇了摇头,“世间万物并非样样都能用钱两衡量。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有十两银子买得到的,也有它万千两白银也买不到的。姑娘买簪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林某若是不知其中隐情便妄加定论,岂非是一孔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