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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解辞

    李秋泛离去后,屋内只剩下了二人。小人儿神色郁郁地望着床沿,双眸黯然。

    “莫姐姐,我把剑还回去后……是不是以后不能再跟着林哥哥了?”

    “你为何想要跟着他?”莫婼从一开始便不解七木拿林北舟的剑的动机,若是他没钱填饱肚子,也该是把剑拿去当掉换银子,而不是藏起来。

    “因为我觉得他是我哥哥。”七木垂下了眼,怔怔地盯着棉被上的花纹,“在我的记忆中,我很小的时候,似乎也住在这样的一个大房子里。但父母叫什么,什么模样,我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哥哥,哥哥会唤我‘木儿’,他腰间系着一块玉佩,跟林哥哥身上的那块很像。”

    林北舟身上那块玉佩,稍微有些眼力劲儿的,都知绝非凡品。而按七木的说法,他的出身似乎也非寻常人家,他的哥哥拥有这样一块玉佩也是说得过去的。以玉认人,这确为一个不错的法子。

    “那你为何不直言告诉他,要用这样的方式留在他身边?”莫婼不禁问道。

    “我……”七木捏着棉被一角,头埋得更低了,他顿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我怕他嫌我如今是个乞儿,不肯认我。而且我的养父母对我并不好,时常虐打我,我身上的伤,甚至是脸上,都很难看。我七岁时才从那里逃了出来,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七木。”

    莫婼怜惜地看着那低着头的小人儿,轻轻摇了摇头,“他若是嫌你,早在城郊遇见饿晕过去的你时,就不会救你。”

    “莫姐姐,这个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我既怕他不愿认我,又怕他是我一时认错了。”

    莫婼见那张小脸之上尽是恳求之色,继而叹了一口气,允诺了他,“我答应你,不告诉他。”

    七木这才放下了心,又从怀里拿出那个灰扑扑的锦囊,并拆开拿出那尺帛书,“这个是我记事以来就一直带在身边的,听养父母跟别人说过,这个东西若是舍弃了,便是对神灵的大不敬,所以他们对我再不好,也不敢动我这个东西。但我不识字,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莫姐姐可以帮我看看吗?”

    莫婼接过那帛书细细展开,“这是占辞。庙里的老先生会给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卜算,然后把得到的上天之示,也就是占辞,写在上面,是为此人一生的命数。”

    七木歪了歪小脑袋看着莫婼,似是在费力理解莫婼所说的话,随后他又凑近瞧着那他一字都不认得的占辞,“所以这是上天说的我的命吗?上面写的什么?”

    “生至乐,死亦安,命数已定,福泽至身。”

    莫婼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像是在教他认字一般,而后又为他解释着,“这占辞的意思是说,你这一生都会安乐顺遂,是个有福气的人。”

    “真的吗?”小家伙听完,一双眸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若不是身中迷烟还未完全恢复,他几乎都要从榻上兴奋地跳起来了。

    “真的。你莫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莫婼对他笑了笑,心底却是不自觉地凉了几分。生难安,死亦苦,命数已定,福祸难料。这真的是他注定的结局吗?

    “太好了!原来我也是个有福的人。”小家伙满脸喜色,又眨巴着眼问她,“那莫姐姐的占辞是什么样的?”

    莫婼朝他一笑,伸手替他理着鬓边的发,“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我的占辞。”

    七木朝她咧嘴一笑,“莫姐姐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占辞上一定写着,姐姐一生都过着很好很好的生活。”

    直至莫婼在厨房煎药时,仍出神看着那药炉壶口沸然的雾气。她难解,医者能救治他人的身体,但如何能撼动生来的命数?

    “出事了出事了。”李秋泛急急从庭院中奔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说话间还喘着粗气。

    莫婼回过头去,李秋泛正忙不迭地倒着桌上的茶水,嘴里念叨着,“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莫婼问道。

    “我和秋泛去七木所说的地方取剑,剑不在了,只留下了这个。”林北舟说着走了进来,手中摊开一张字条。

    莫婼起身看去,那字条上只有潦草的一行字——欲寻剑,备金百两至青梧山。

    青梧山,地处凉戎,是为山匪横行的一带。

    莫婼疑惑地望着那字条,“凉戎的山匪怎会猖狂至江州来?”

    却见林北舟摇了摇头,“我打算过几日动身前往凉戎。”

    “林公子有法子前去凉戎?”莫婼心头一动,她想去凉戎已是许久。

    而出入凉戎需上报地方官府获取通行令,先不说她一介白衣了无仰仗,就算她侥幸混入商队,通行令的批办极为繁琐,没个三五月是不可能办下来的,她跟着乌祐行游四方,根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上这么久。

    林北舟看着她微动的眸子,不置可否,“莫姑娘也想去吗?”

    李秋泛闻言直接转过身来,“当然有法子,莫姑娘若是想跟我们同行,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莫婼避开了林北舟投过来的试探目光,望向李秋泛,“我听说凉戎承袭了旧凉风俗,与咱们大周迥异,别有风情,想顺道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有幸得到凉地独有的珍贵药材。”

    李秋泛满口答应,“好啊,多个伴路上也好,某个人太无趣了,我怕是要被闷死。”

    而林北舟皱了皱眉,沉声道:“此去并非玩乐,前路凶险重重,可能遇上的是比那群刺客还要棘手的人。为着姑娘的安危考虑,我不建议姑娘与我们同行。”

    莫婼闻言笑了笑,“我虽是身手不及林公子,但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如若公子不信,咱们比试一场如何?”

    李秋泛见莫婼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由得问道:“莫姑娘,你可想清楚了?这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莫婼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林北舟却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姑娘想如何比?在下身为男子,自是不会占了姑娘的便宜。既然姑娘提出了比试,规矩就由姑娘来定。”

    莫婼见着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她提议着,“那就以夺红绸的方式。若是我赢了,就劳烦公子此行凉戎带上小女子。若是我输了,我便自认能力不足,不再提及凉戎一事。”

    所谓夺红绸,便是架一座高台,在台顶放上一红绸,谁先将红绸夺得并离开高台十尺之外,谁便获胜。

    林北舟听完轻笑了一声,那眼略微弯了些弧度,“姑娘这提出的比试输赢结果,于你而言,似乎怎么也不吃亏。”

    “那公子可以再附加些条件。”莫婼看着那笑意渐深的眼,莫名觉得自己在被一只狡猾的狐狸盯着。

    “姑娘若是输了……”林北舟半垂着眼若有所思,随后抬眼笑看着她,“等姑娘输了再告诉姑娘吧。总之,不会是刻意刁难姑娘的事。”

    “好,那就这么定了。”莫婼生怕他反悔,自己好不容易抓着个前往凉戎的机会,可不能就此放过。

    而李秋泛忽然往莫婼身边凑了近,愁眉苦脸地说,“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姑娘,跟那家伙比什么比。你看那家伙像是好人吗?”

    “好不好人我不知道,倒是像……”莫婼凝视着那几步之遥的面容,喃喃自语着,却是浅浅一笑,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