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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黑玉

    碧霄之下,两道身影拽着红绸两端,僵持在高台壁上。台下一众皆仰着头,伸长了脖子望着高台的比试,整个后院虽是站满了人,却无一出声,许是观者皆看得太过投入,又许是生怕有任何动静影响到台上之人。

    莫婼眼见着红绸另一头离林北舟越来越近,自己已是落了下风,接而垂眼看了一眼脚下的高度,随即她却是直接放开了抓着的横木的手,并双脚蹬开,全身悬空,将自身重量托于手中的红绸与另一端的人。

    林北舟面露惊色,随后眉眼一凝,紧紧抓住了红绸。此番他抓住的,不仅仅是比试胜利的关键,还有莫婼的性命。

    而他见着那下方神态自若的莫婼正双手抓着红绸,身体于半空中用力一晃,借用惯性贴近高台,重新踩在了下方的横木上。莫婼顺势拉着手里的红绸,将此前劣势逐渐扳回,而林北舟亦往下拉近着他们的距离。

    二人身处的位置已是离地面不远,那十尺朱线更是近在眼前,莫婼已没法故技重施,林北舟将她紧紧盯着,连着他手中握红绸的力道也比此前大了许多,并同她保持着一样的速度下移着。

    二人重归僵局,而莫婼忽然撒手松开红绸,林北舟便不由自主地因力往后仰去,握着红绸的手亦下意识收了力。

    电光火石间,莫婼从脚下的横木跃起,飞扑至他身前,接着双手拽住红绸,垂眼瞄着事先计算好的位置,便往朱线外去。

    饶是林北舟反应再快,也只握住了那红色的残影,随即追着她的身影,齐齐跃身离开高台。

    四周围观的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李秋泛更是站起身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场地内,连着中途而来的祁长生亦合拢了手里的折扇,颇有兴致地看着这即将收尾的比试。

    只见着两道身影纠缠至一起,双双从空中翻滚至地面,扬起厚厚的尘土。

    灰尘之中,二人皆是越过了朱线,彼时莫婼伏在林北舟身上,已是浑身几近脱了力,却听得一声极低的笑从耳边传来。

    “姑娘若是再不起来,待尘土散尽叫人见了去,可就说不清了。”林北舟捏着手里的绸子,垂眼看着那灰头土脸的人。

    莫婼连忙撑着地面坐起身,又听他说着,“姑娘确实心智与胆量不俗,身手也超常人,只可惜这局比试,姑娘输了。”

    莫婼望着站起身的林北舟,弯起了眉眼,“这里沙尘太甚,迷了眼睛,不到散尽之时,又怎会知谁胜谁负呢?”

    林北舟见着她背在身后的手捏着一抹赤红,他始才低头看向自己握着的绸子,并非比试抢夺的那块红绸,是以他哑然失笑,“缘是偷天换日,在下输的心服口服。”

    不多时,孟洵已是步入场地之中,灰尘亦是散尽,众人皆见着那摇摇晃晃站起身的莫婼手里捏着红绸,而一旁的林北舟早已把那块假绸子收好,正从容地抖落衣上的尘土。

    “此次夺红绸比试,莫姑娘胜。”

    孟洵朗声宣布着结果,而李秋泛迫不及待地夺步走至二人身边,早已憋不住话头,“你们没受伤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差点就冲上来了,还好没事。不过没想到,北舟你也有栽跟头的一天,不得不佩服,还是莫姑娘厉害,能让这家伙吃瘪。”

    林北舟仍理着衣衫,头也不抬地应着,“秋泛,若是有人哪天想不开,举办一个话篓子比试,你一定是当之无愧的头筹。”

    而另一侧,祁长生摇着扇朝着莫婼走了过来,“莫姑娘,恭喜。”

    莫婼对其笑了笑,“侥幸而已。”

    “姑娘久战一场,想来十分劳累,不如在下送姑娘回去如何?”祁长生朝她走近了些,又在其耳畔低声说着,“权当是在下为那夜醉酒时的无礼赔罪。”

    “莫姑娘,比试已分胜负,眼下我们去商议先前的筹码如何?”林北舟的声音不咸不淡地插入二人的对话之中。

    “之前的事我并未放在心上,祁公子不必自责。我还有要紧的事,今日就不劳烦祁公子了。”莫婼向祁长生行了一礼,随即便转身朝着林北舟而去。

    静室之内,二人对坐,林北舟悠悠地斟着茶,再缓缓端至莫婼身前,他瞥着那双柔荑似的手上尽是红痕,接而抬眼问向她,“姑娘之前在高台上跳下去时,就不怕在下松开红绸吗?”

    莫婼抿了口茶,答道:“医者向来讲究对症下药,识人亦是如此。用计不在于谋略的高超,而在于制人心。我赌我不会看错人,所以料定你不会松开。”

    “那在下越发的好奇,在下于姑娘眼中,是什么样的人了。”林北舟颇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接而又捧起茶盏喝着,盏中热气抹过他的眉眼,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莫婼却笑而不答,直接切入了正题,“所以林公子可愿遵守那时之约?”

    “找到了!”李秋泛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玉石,约有拇指大,那玉面黑得纯粹,泛着耀眼的日光。

    “姑娘持着此物与我们同行,便可进入凉戎。旁人若是问起来,你便答是秦宿官的部下即可。”林北舟并未过多解释其中缘由,莫婼已是受人恩惠,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

    她接过李秋泛手里的黑玉,又再恭敬地朝二人行了一礼,“多谢二位公子。”

    “莫姑娘不用那么多礼,往后咱们就是一路人,你也别这么客气。”李秋泛向来自来熟惯了,也从不拘于礼数,连忙拉着她起身。

    “那便定好三日,三日后,在下于江州城门处等着姑娘。”林北舟说道。

    “小七木怎么办?”莫婼想起那小人儿此时还躺在榻上,不由得出声问向他。

    “我已将他托付给了孟洵,待我寻到了剑,他是去是留我都由他。”林北舟毫不掩饰他扣留七木为人质的想法,而他抬眼看向莫婼时,却见她一点也不惊讶。

    莫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孟公子确也是个能够托付之人,好过让小七木流浪街头,食不果腹。”

    说罢她站起身拜别,“今日我便先回去了。三日后,不见不散。”

    待莫婼走后,李秋泛不顾形象地靠坐在席间,又从袖中拿出那红绸扔在案头,对一旁的人闷声说,“北舟,可真有你的,阁内的曲回结还能被你用在这上面。”

    “我当时无聊,等她的时候,随手系的。”林北舟面不改色地应着李秋泛。

    “那你要是赢了,会提什么条件?”李秋泛奇道,一面给自己倒着热茶。

    林北舟看着手里的蓝釉茶盏,却是想起那高台上的蓝灰色身影,兀自一笑,“让她陪我去凉戎寻剑。”

    闻言李秋泛手中动作一顿,那茶壶在他手中依然倒着,杯盏里的茶便溢了出来,林北舟眼疾手快地拿起茶夹将那壶嘴往上抬着,才不至于溅他一身。

    李秋泛连忙举起茶壶,白了他一眼,“既然你一开始就想答应人家,还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做什么?”

    “想试试她身手罢了。这么多年……”林北舟目光投向那抓得有些变形的红绸,声音低了下去,并未言尽。

    “不过若是说她只想去凉戎看看风景取取药的话,那她也太拼了。今日她在高台上比试的时候,完全是不要命的那种做法。”李秋泛不禁咋舌,不曾想这看上去纤细柔弱的女子,其内竟是如此要强。

    竹林深处,莫婼回到竹院时,乌祐正忙着收拾院内晒干的药草。他先是打量了一番她的行头,“你这是去比武论剑了吗?”

    莫婼如实答了话,“论剑谈不上,比试倒是比了一场。”

    “简直胡闹。”乌祐板起了脸,眉心皱成了川字形,接而语重心长地道:“你是医家又不是侠客,你爹授予你武艺,是想让你能有自保之力,而不是让你去争强好胜的。你若是再这般胡闹,待你身上的毒融入经脉,连我也救不了你。”

    莫婼背过手,藏住其上的伤痕,又偷偷抬眼瞄着正在气头上的乌祐,抿了抿唇,随即她心一横,尽数坦言,“师父,我三日后要出发前去凉戎。”

    “什么?”乌祐直接放下了手里的药材,回过身大步走至她身前,睁大了眼瞪着她,却又盯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两年了,师父。”莫婼说着,紧紧攥着的双手处,指甲已是深深陷入掌心,她抬起头对上乌祐的目光,“师姐已经失踪了两年了。我要去凉戎找她,亲自把她找回来。”

    “你知道凉戎是什么地方吗?那是你说去就去,说能找着就能找着的吗?”乌祐字字铿锵地问着她,却见她面上只有倔强之色。

    接而莫婼低下头,屈膝跪在了乌祐身前,“六年前,师父不在洛邑,我毒发难解,连着常用的方子都不管用,是师姐熬了两宿,想尽了各种办法,才救回我。五年前,我独自采药迷路,险些命丧狼口,是师姐找到了我把我救下。三年前,一跋扈世家子欺我为女流之辈,我为其诊治时反被设计下药,也是师姐察觉,将我带回。”

    莫婼弯下腰,叩首说着,“师父教我医术之道,可爹娘也教了我仁义之道,不论为仁为义,我都应该前去凉戎探寻师姐的下落。”

    乌祐静立院中,久久不语,随后他长叹一口气,没有理会那跪拜之人,一步一缓地步入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