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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入凉

    三日后。天仍是微明,细风摇着扶桑,晕着朝霞。江州城门处,莫婼如约而至,便见着林李二人已备好马车等着她。

    莫婼浅浅一笑,“让二位久等了。”

    “不久不久,我刚从早点摊买了些包子,莫姑娘你吃么?”李秋泛说着的时候,两个腮帮子鼓着,却依旧止不住絮叨,“不得不说,江州的包子味道还真不错,我以前都不知道,素菜馅居然可以做得这么好吃。”

    莫婼看着那不羁的笑容没有拒绝,随即接过他手中热气腾腾的包子,“多谢。”

    不远处,林北舟正检查着马鞍等一应物具,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二人,笑道:“你们倒是给我留点,我可是忙了一整宿。”

    “好好好,林大公子也辛苦了。”李秋泛故意拖长了语调,接着却是早有预料似的后退了一步。只听轻微的划响传来,莫婼只见方才李秋泛站着的位置上,两颗石子精准抛至,还在地上蹦了几下才停住。

    城门暗处,两道身影静静注视着那辆南下的车马,其中灰色葛衣之人正是乌祐,而另一位女子则身着艳丽的红衣,头戴一白纱斗笠,遮住了其面容。

    “您就这么放心让她前去?”红衣女子看着渐远的车影,不禁开口问道。

    而乌祐的眉始终展不开半分,随后他叹声说着,“放不放心她都执意要去,菁儿的下落我寻了两年皆是无果,更不用说,我也不方便出入凉戎。就让她试试吧,她虽非旧凉之人,但与凉戎有着诸多斩不断的关联,这是她的命数,亦是劫数,既然避不开,何不堂然视之?早前我推演卦象多次,得到的启示皆是如此。”

    红衣女子收回了目光,宽慰他道:“我会让花韵时时留意他们的行踪。更何况,她身边还有那两个孩子护着,不会有事的。”

    乌祐微微颔首,接而从怀里拿出一纸信笺递给红衣女子,“这是复行的密信。”

    红衣女子当即将信笺收入袖中,幽幽说着,“差不多是时候了。”

    日渐高起,沿途的树影往后倒去,一路上李秋泛的嘴几乎没有歇过,从古时轶闻,聊到今时趣事,无所不谈,倒是不会让莫婼觉得乏闷,甚至还有些过犹不及。

    起初三人还在路途的山野抓些野兔山鸡填肚,而在林北舟烤糊第二只山鸡,李秋泛弄丢三只野兔后,莫婼直接担起了三人的饮食。虽说她的厨艺称不上顶好,但也不至于让一行人食不果腹。

    彼时李秋泛看着那弃置一旁糊成炭团的烤鸡,回想起之前他小尝了一口的滋味,还有些心有余悸,忍不住问声,“北舟,你这两年在外面怎么过的啊?该不会随身携带了什么解毒药丸,以免被自己毒死吧?”

    林北舟淡淡地说,“我又不像你,一顿不开荤就要死不活的。”

    “等到了前面的镇子,我们去吃些好的,我做东,怎么样?”莫婼提议道。

    李秋泛终于提起了几分兴致,满口应着,“那自然是好的,不过哪有让姑娘破费的理?这种事我来就行。”

    “说得像你自己有钱请客似的。”林北舟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继而李秋泛面色顿时变得极为愤懑,嚷声着,“咱们是兄弟,你的钱不就是我的?”

    莫婼已是对这斗嘴的二人见惯不怪,偶尔李秋泛还会拉着她,非要自己帮他评理。

    转眼已是离开江州一月有余,莫婼往车窗外看去,天边正有高阳独挂云霄,金光镀在风吹过的草尖上,时而布谷声响,时而野兔窜动。不一会儿,芳草尽头,隐隐现出高大的城墙的轮廓。

    待到近了,工整的“凉戎”二字刻于墙头,其旁还有一行奇特的古字,她虽是不认得,但也猜得出那应是旧凉文字。

    莫婼只见林北舟手中亦持有一块黑玉,别于她的那块纯黑的玉石,其上有着几条白纹。待他将通行文书与黑玉一同示于城门的官兵后,三人径直入了凉戎境内。

    一路风尘仆仆,彼时林北舟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环境,一面问着莫婼,“姑娘眼下有何打算?可有想好去何处?”

    “我只是随便走走,跟着你们应当不妨事吧?更何况,我若要离开凉戎,也得靠你们的通行文书才行。”莫婼虽是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打起了小算盘。

    据往来江凉两地的行商所言,南境失踪的人口是被凉戎山匪掳去,而林北舟与李秋泛所行的青梧山,正是山匪猖獗的一带。

    李秋泛连忙答道:“不妨事不妨事,要不是有莫姑娘在,我都要饿死山头了。”

    而说话间,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携着酒气朝莫婼撞来,莫婼只觉自己被林北舟拉至了一边,接着便见他伸出手搀住了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伯。那老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活脱脱一叫花子。

    老伯手里正提着一壶酒,微晃着身,一双醉眼眯着,面上还有着两处酡红,他看着莫婼,笑了笑,脸上的褶子也跟着挤成了一堆,“小姑娘,我瞧你骨骼清奇,将来可成大才呀!但是你命薄福浅,并不适合此地,还是赶紧离开吧。”

    “老伯何出此言?”莫婼觉得有些莫名,又只当是老伯喝醉了的胡话,但那老伯说完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一面嘬着酒,一面盯着她看。

    “年轻人,别被骗了,你是今天第十八个被这个老头拦下的了,每个人他都这样说,就为了骗骗酒钱。”一旁正擦着木桌的酒肆小二忍不住插言。

    而李秋泛却是颇有兴致地看着老伯,“欸,您看看我怎么样?是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呀?”

    老伯瞄了他一眼,咂吧着酒,“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才者虽有,择之道迥异,而成事与否,且看天命。”

    李秋泛闻之“天命”二字,顿时泄了气,连连摆手,“没劲,你这半仙儿,怕是喝多了,也就拿拿天命之谈唬人。”

    “非也非也。”老伯仰头大笑着,他摇晃着酒壶,“世之醉者万千,醉中醒者,独吾一人矣。小伙子,你眉高鼻窄,骨骼分明,酒量差也,难解醉翁之意。”

    “你怎会知我酒量不好?”李秋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醉醺醺的老伯。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尊酒,日往烟萝。”老伯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笑着吟诗,随即又背过身离去,慢悠悠地踩着醉步,“落雁困乡,山高水长,囚鸟欲返,命数茫茫。天何授之?天何授之……”

    “等一下。”一旁一言不发的林北舟忽然抬起头叫住了那个老伯,“这位老伯,可否借一步说话?”

    只见老伯止住了步,继而伸出满是污泥的手比划了一个三,“三坛好酒。一坛酒,答一问,多了不答,少了也不答。”

    “那这边请。”林北舟掏出碎银子递给了酒肆小二,寻了安静的角落一桌坐下。

    老伯当即回过头来,眼前一亮,癫着步便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那小二先是瞥了他一眼,随后摇摇头,口中喃喃着,“这年头,总是冤大头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