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老王虽然没说啥，心里也是这个盘算，既然不用去赶热的了，几人脚步缓了些。老院长和那孙子一路陪到房门口，李明上前要敲门，老王手疾眼快盖上去，门吱吖一声开到了底。
里头陪床的小护士起身就要发作，看见老院长一张蘑菇脸，赶忙换了笑说：“院长怎么来了。”
老院长摆摆手说：“所里有些事要问问呢，你先去别的房吧。”
床上人本来躺着在打点滴，许是听见动静，手撑着要起来。护士劝着说：“医生说要静养，你看不然还是躺着？”
话是对着女人说的，唾沫是对着老王八几人喷的。李明斯文上身，赶忙上前道：“没事没事，你躺着吧，我们是蘑菇派出所的，例行公事过来问问情况，你不要紧张。”
女人一声轻微啜泣，继续撑着手要往起坐，护士赶忙扶着人，侧眼看了看了老院长，见人点了头，这才托了女人后背将人缓缓扶正，垫了个枕头让其靠着，转身出了门。
屋里几人这会才瞧清楚女人模样，说女人是因为问过老院长，这女子已经二十八岁了，这会看面目居然是个清清秀秀的姑娘气，跟才出校门的大学生似的。
受了这档子罪，脸上惨白白的，眼睛通红红的，鼻孔都是红的，明显是长时间在哭，有点子造孽样。
李明离的近，更是清晰看见女人耳后头发湿的能滴下水来，肯定是刚才她躺着，眼泪都滑到耳朵坡去了。
人哭的这么惨，李明稳了稳心态，说：“陈女士，不好意思，你这还没痊愈，我们就过来了。
但你这个情况，我们派出所肯定是要先大致了解一下，你说清楚些，我们也好早点找到解决办法。”女人姓陈名珍，老院长都是讲过的。
小明说话间，几人都走近了点。老王道：“是这么个道理，你真的是在集市上买的菌子？这两天还有没得吃过别的啥？”他年岁大，普通话不太标准。
陈珍看了他一眼，侧过来脸去先拿手擦了把眼睛，回转过来眼睛又是一汪水，嘴巴都绷不直，扭扭歪歪好一阵才说：“是的，我们都是在集市上买的.....”话没说完，哭出声半天才止住。
老院长的孙子可能是见不得这人间惨剧，比了个手势无声退了出去，老王性子急，但想想人死了老公，这辈子要当寡妇，不好催，只劝道：“女子，先莫哭了，你人还在的嘛。”
李明也是安慰语气：“菌子不能当饭吃啊，你想想还吃了什么，一丁点都别遗漏。有没有喝什么饮料，或者你们有什么随身营养药品之类的东西吗？”
陈珍时不时抹泪，哭哭啼啼间勉强把话答了个完整，说前天这两天鸡枞吃得多，因为赶集买了一大篮，其他都是些熟悉小菜。
前天吃了鸡枞火腿牛排，那老母鸡也是鸡枞炖的。昨天是青椒炒的，还有干煎配黄油，她还学着炸了点鸡枞油。
至于营养药品，她和老公何宇都没有，话末泪眼盯着李明问：“咖啡算不算，我们有速溶咖啡，喝了点，会不会咖啡和鸡枞相克啊，攻略里也没人这么说啊。”
一瞬间李明以为她也想造个冷笑话。
没等人答，又捂着脸哭上了。老王问：“你们住在哪，哪个煮的，有没得吃剩下的？我们要拿回去看看，垃圾丢没丢，丢哪了，总有些菌子尾巴啥的没吃嘛。”
李明唯恐陈珍听不明白，补充道：“就是蘑菇根，带泥巴的地方，你们清洗肯定有揪下来的部分，还在吗？菌盖碎片也该有些吧。”
“垃圾应该还在，有是有，但是肯定没多少，他们说根才最好吃，我让老公用牙刷刷的，洗干净了不舍得丢。”
陈珍看着李明，悲伤里带着未经世事的慌乱委屈，说两个字就要咬下嘴唇：“集市上怎么能买到毒蘑菇呢，我来之前看他们吃的，吃的那个就是，也是这个，怎么会这样呢。”
她望向院长：“我爸爸妈妈还没到吗？”她二人见过面了，彼此知道身份。
老院长宛如被班主任点到名字的小学生，连忙上前一步，扯开一张老脸勉强笑道：“还没呢，飞机过来也要下午了吗？你先别急。医者父母心，我们不会因为家属没到就不给你治哈。”
入院的时候问过了，女人是先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才打的120。但一个本地一个外地，人长翅膀飞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陈珍又偏过头去用手捂着脸像只小兽一样哀哀哭，隐约嘟囔了声：“她们不过来我害怕。”李明看的心酸，这生离死别事….真是没地儿说。
老王道：“那究竟有没得吃剩的，我们马上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这个老王八实在铁石心肠不懂怜香惜玉，床上陈珍哭的梨花带雨，高低有个六七分颜，李明叹着气既不敢劝老的，也不好催这小的。
等了半天，陈珍从手指缝里吐出几个字来：“没有了，我觉着好吃，剩了点我都吃完了，还有点鸡枞油在。”
话落眼泪跟着从指缝滚了出来，再不是先前呜咽，而是百般懊恼嚎啕：“就是我要吃，是我要吃才买的.......是我要吃才买的，为啥我老公死了。”
李明吓得不轻，忙隔着被子将人按住道：“女士你冷静一下，你冷静一下。”
陈珍闭着眼悲痛欲绝，双眼角泪水一颗接一颗往外冒。老王总算凑到床前，以一个老蘑菇人的身份说了两句蘑菇话，陈珍勉强冷静了些，只是仍把头偏向一边。
真论起来，从几人进来，她就没直视过。倒也不足为奇，城市妇人害臊，寻常女子，哭起来也不爱给人看的嘛。
又问了几句大致情况，老王二人才得知陈珍夫妇不是住在酒店民宿，而是住在自己车里。
小明一听房车，心下了然，倒是老王见得少，咂摸了一会，思量着这车跟房子啥时候扯到一处去了。
总之，万里长征开头顺，陈珍虽然哭的多，好歹是个讲理的。
事儿说清楚了，直接将车钥匙给了小明，好像有些赌气，说：“你们自己去看吧，随便翻都行，反正我也不想要了。”
说完又望着老院长道：“能不能把我的私人物品先还给我，用一下也行，我要我妈赶紧过来。”
老院长点头如捣蒜：“这话咋说的，你跟护士说一声，马上就拿过来了，咋个不能呢。”
说着也转身出门喊来个护士去寄存处取。这些零碎东西在做检查的时候不能随身带，都是给家属拿着的，陈珍家属躺着了，剩下的都没来，所以医院先帮着收起来了。
他转回来，老王和李明已经在说着要走，三人喊陈珍先好生养着，一有了结果，一定第一时间通知。
陈珍哭着点点头，自己躺了回去，一手将被子往脸上扯。小明清晰听见她擤鼻子的声音，哭的太久都不通气了。
稍微走远了些，老王先埋怨道：“这下完了，八成是吃错菌子了。你看那个女子，三四十岁的人了，只晓得哭，还开口要爹要妈，个家不当妈不晓得长心眼子，吃个菌子能吃死。”
老院长说：“哪里是八成嘛，我医院开了多久我不晓得，一定是吃了毒伞伞了，书名叫啥….鹅膏菌。”他问李明：“是不是？”
“是，要是混在灰鸡枞里的话，怕是拟灰花纹或者灰花纹鹅膏菌，这两种都要命。”
他再想提醒一下老王八人家陈珍才二十八岁，现在年轻人二十八岁不结婚都正常的很，当不当妈有啥关系，但是他没说，免得惹祸上身，老王八要问他爹妈急不急，养儿子讨不到老婆。
老院长说：“哎呀，我最怕给上头医院打菌儿中毒报告，怎么还吃死个外地的哦。”
老王从兜里掏出根烟，还没放嘴里，老院长提高嗓子道：“哎哟，你要抽出了门再抽，万一上头来人正看到，麻烦的很。”
老王不耐，又将烟塞了回去。三人走到岔路口，老院长说：“好了好了，你们再来也莫找我了，有事跟问管床医生去。”
老王摆手不语，李明客气跟老院长告了别，两人走出医院，骑上摩托往马鞍赶。
路上李明说：“这样，王叔你看，我们到了马鞍队上要不要兵分两路，我去陈珍房车处收集物证，您去市场与前天的查验员核实一下情况，然后汇合回所里？”
陈珍给的那串钥匙就挂在他腰间叮当乱晃，这么分配是十分合理的，房车不像酒店民宿还要担心老板扯皮不让进，一个人去就够了。
老王是所里老人，市场那边监管的都熟悉，由他去交流比小明去靠谱的多。
老王抽烟的空隙里答话：“要得嘛，不晓得是哪个短命鬼查的菌。”
马鞍队离镇行政处近的很，但两人还没到，所里打电话给小明，说是县里面接到了消息，要亲自派人过来跟查，让李明先把案发现场封起来，拍几张照片可以，决不能擅自移动更改。
老王坐在后头听得门清，等李明挂了电话，抱怨道：
“还案发现场，搞的跟杀人放火一样。”
里头陪床的小护士起身就要发作，看见老院长一张蘑菇脸，赶忙换了笑说：“院长怎么来了。”
老院长摆摆手说：“所里有些事要问问呢，你先去别的房吧。”
床上人本来躺着在打点滴，许是听见动静，手撑着要起来。护士劝着说：“医生说要静养，你看不然还是躺着？”
话是对着女人说的，唾沫是对着老王八几人喷的。李明斯文上身，赶忙上前道：“没事没事，你躺着吧，我们是蘑菇派出所的，例行公事过来问问情况，你不要紧张。”
女人一声轻微啜泣，继续撑着手要往起坐，护士赶忙扶着人，侧眼看了看了老院长，见人点了头，这才托了女人后背将人缓缓扶正，垫了个枕头让其靠着，转身出了门。
屋里几人这会才瞧清楚女人模样，说女人是因为问过老院长，这女子已经二十八岁了，这会看面目居然是个清清秀秀的姑娘气，跟才出校门的大学生似的。
受了这档子罪，脸上惨白白的，眼睛通红红的，鼻孔都是红的，明显是长时间在哭，有点子造孽样。
李明离的近，更是清晰看见女人耳后头发湿的能滴下水来，肯定是刚才她躺着，眼泪都滑到耳朵坡去了。
人哭的这么惨，李明稳了稳心态，说：“陈女士，不好意思，你这还没痊愈，我们就过来了。
但你这个情况，我们派出所肯定是要先大致了解一下，你说清楚些，我们也好早点找到解决办法。”女人姓陈名珍，老院长都是讲过的。
小明说话间，几人都走近了点。老王道：“是这么个道理，你真的是在集市上买的菌子？这两天还有没得吃过别的啥？”他年岁大，普通话不太标准。
陈珍看了他一眼，侧过来脸去先拿手擦了把眼睛，回转过来眼睛又是一汪水，嘴巴都绷不直，扭扭歪歪好一阵才说：“是的，我们都是在集市上买的.....”话没说完，哭出声半天才止住。
老院长的孙子可能是见不得这人间惨剧，比了个手势无声退了出去，老王性子急，但想想人死了老公，这辈子要当寡妇，不好催，只劝道：“女子，先莫哭了，你人还在的嘛。”
李明也是安慰语气：“菌子不能当饭吃啊，你想想还吃了什么，一丁点都别遗漏。有没有喝什么饮料，或者你们有什么随身营养药品之类的东西吗？”
陈珍时不时抹泪，哭哭啼啼间勉强把话答了个完整，说前天这两天鸡枞吃得多，因为赶集买了一大篮，其他都是些熟悉小菜。
前天吃了鸡枞火腿牛排，那老母鸡也是鸡枞炖的。昨天是青椒炒的，还有干煎配黄油，她还学着炸了点鸡枞油。
至于营养药品，她和老公何宇都没有，话末泪眼盯着李明问：“咖啡算不算，我们有速溶咖啡，喝了点，会不会咖啡和鸡枞相克啊，攻略里也没人这么说啊。”
一瞬间李明以为她也想造个冷笑话。
没等人答，又捂着脸哭上了。老王问：“你们住在哪，哪个煮的，有没得吃剩下的？我们要拿回去看看，垃圾丢没丢，丢哪了，总有些菌子尾巴啥的没吃嘛。”
李明唯恐陈珍听不明白，补充道：“就是蘑菇根，带泥巴的地方，你们清洗肯定有揪下来的部分，还在吗？菌盖碎片也该有些吧。”
“垃圾应该还在，有是有，但是肯定没多少，他们说根才最好吃，我让老公用牙刷刷的，洗干净了不舍得丢。”
陈珍看着李明，悲伤里带着未经世事的慌乱委屈，说两个字就要咬下嘴唇：“集市上怎么能买到毒蘑菇呢，我来之前看他们吃的，吃的那个就是，也是这个，怎么会这样呢。”
她望向院长：“我爸爸妈妈还没到吗？”她二人见过面了，彼此知道身份。
老院长宛如被班主任点到名字的小学生，连忙上前一步，扯开一张老脸勉强笑道：“还没呢，飞机过来也要下午了吗？你先别急。医者父母心，我们不会因为家属没到就不给你治哈。”
入院的时候问过了，女人是先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才打的120。但一个本地一个外地，人长翅膀飞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陈珍又偏过头去用手捂着脸像只小兽一样哀哀哭，隐约嘟囔了声：“她们不过来我害怕。”李明看的心酸，这生离死别事….真是没地儿说。
老王道：“那究竟有没得吃剩的，我们马上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这个老王八实在铁石心肠不懂怜香惜玉，床上陈珍哭的梨花带雨，高低有个六七分颜，李明叹着气既不敢劝老的，也不好催这小的。
等了半天，陈珍从手指缝里吐出几个字来：“没有了，我觉着好吃，剩了点我都吃完了，还有点鸡枞油在。”
话落眼泪跟着从指缝滚了出来，再不是先前呜咽，而是百般懊恼嚎啕：“就是我要吃，是我要吃才买的.......是我要吃才买的，为啥我老公死了。”
李明吓得不轻，忙隔着被子将人按住道：“女士你冷静一下，你冷静一下。”
陈珍闭着眼悲痛欲绝，双眼角泪水一颗接一颗往外冒。老王总算凑到床前，以一个老蘑菇人的身份说了两句蘑菇话，陈珍勉强冷静了些，只是仍把头偏向一边。
真论起来，从几人进来，她就没直视过。倒也不足为奇，城市妇人害臊，寻常女子，哭起来也不爱给人看的嘛。
又问了几句大致情况，老王二人才得知陈珍夫妇不是住在酒店民宿，而是住在自己车里。
小明一听房车，心下了然，倒是老王见得少，咂摸了一会，思量着这车跟房子啥时候扯到一处去了。
总之，万里长征开头顺，陈珍虽然哭的多，好歹是个讲理的。
事儿说清楚了，直接将车钥匙给了小明，好像有些赌气，说：“你们自己去看吧，随便翻都行，反正我也不想要了。”
说完又望着老院长道：“能不能把我的私人物品先还给我，用一下也行，我要我妈赶紧过来。”
老院长点头如捣蒜：“这话咋说的，你跟护士说一声，马上就拿过来了，咋个不能呢。”
说着也转身出门喊来个护士去寄存处取。这些零碎东西在做检查的时候不能随身带，都是给家属拿着的，陈珍家属躺着了，剩下的都没来，所以医院先帮着收起来了。
他转回来，老王和李明已经在说着要走，三人喊陈珍先好生养着，一有了结果，一定第一时间通知。
陈珍哭着点点头，自己躺了回去，一手将被子往脸上扯。小明清晰听见她擤鼻子的声音，哭的太久都不通气了。
稍微走远了些，老王先埋怨道：“这下完了，八成是吃错菌子了。你看那个女子，三四十岁的人了，只晓得哭，还开口要爹要妈，个家不当妈不晓得长心眼子，吃个菌子能吃死。”
老院长说：“哪里是八成嘛，我医院开了多久我不晓得，一定是吃了毒伞伞了，书名叫啥….鹅膏菌。”他问李明：“是不是？”
“是，要是混在灰鸡枞里的话，怕是拟灰花纹或者灰花纹鹅膏菌，这两种都要命。”
他再想提醒一下老王八人家陈珍才二十八岁，现在年轻人二十八岁不结婚都正常的很，当不当妈有啥关系，但是他没说，免得惹祸上身，老王八要问他爹妈急不急，养儿子讨不到老婆。
老院长说：“哎呀，我最怕给上头医院打菌儿中毒报告，怎么还吃死个外地的哦。”
老王从兜里掏出根烟，还没放嘴里，老院长提高嗓子道：“哎哟，你要抽出了门再抽，万一上头来人正看到，麻烦的很。”
老王不耐，又将烟塞了回去。三人走到岔路口，老院长说：“好了好了，你们再来也莫找我了，有事跟问管床医生去。”
老王摆手不语，李明客气跟老院长告了别，两人走出医院，骑上摩托往马鞍赶。
路上李明说：“这样，王叔你看，我们到了马鞍队上要不要兵分两路，我去陈珍房车处收集物证，您去市场与前天的查验员核实一下情况，然后汇合回所里？”
陈珍给的那串钥匙就挂在他腰间叮当乱晃，这么分配是十分合理的，房车不像酒店民宿还要担心老板扯皮不让进，一个人去就够了。
老王是所里老人，市场那边监管的都熟悉，由他去交流比小明去靠谱的多。
老王抽烟的空隙里答话：“要得嘛，不晓得是哪个短命鬼查的菌。”
马鞍队离镇行政处近的很，但两人还没到，所里打电话给小明，说是县里面接到了消息，要亲自派人过来跟查，让李明先把案发现场封起来，拍几张照片可以，决不能擅自移动更改。
老王坐在后头听得门清，等李明挂了电话，抱怨道：
“还案发现场，搞的跟杀人放火一样。”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