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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再相见

    他不能让她寻死。

    唯一能阻止长安的办法,就只有摊牌了,与她的安危比起来,之前自己的那点恐惧简直不值一提。

    天际又响起了一记惊雷,男子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幽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侯府的外墙,这座府邸他来过几次,深知里边的防守绝不如它表现出来的那么宽松。

    这一路过来,被雨水的冲刷已经让裴靖阑的酒彻底醒了,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地见到长安,几率几乎为零。

    他的步子刚迈出阴影,侯府的方向已经有人大喊了一声:

    “什么人?!”

    蒋侯府的守卫方才似乎看到雨中有人,可是等他走过去以后,别说是人影,就是野猫的影子都不见一只。

    第二天,阿笙收到了门房送来的信件,说是峪王府的人送来的。

    “肯定是端颐的来信。”阿笙接过信件,对蒋离道。

    信件上头写着“阿笙亲启”四个字,阿舍不疑有他,熟练地拆开了信封。然而,当她看到信笺上第一个字的时候,她的脸色就几不可察地变了变。

    “写的什么?”蒋离随口问道。他的视线没落在阿笙脸上,自然没有留意到她方才的那丝变色,他只是觉得阿笙看信的时间好像比平时的长。

    “没有什么。”阿笙若无其事地笑道,将信笺折起,随意塞到袖子中,“只是端颐那丫头又给我说她的感情戏码了。”

    蒋离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下去。

    “一会儿我要出门,大概要傍晚才能回来。”他对阿笙说道。

    听到蒋离要出门,阿笙在心里松了口气,那么她也可以自己出门了。今天要面对的事情,她认为不适合让蒋离跟着,有些账,她想自己与那人算个清楚。

    蒋离又交待了她一些注意事项,这才走了。

    临近中午,阿笙又来到了一品居酒楼,还是上次同样的房间,不过这次,房门是主动打开的。

    “端颐呢?”房门合上以后,阿笙直接问道。

    “郡主只是一个幌子,我与她商量好了,她会忽然不舒服,不能前来赴宴。”裴靖阑在她身后低声回道。他与长安目前的这个身份并不算熟识,平日也无甚往来,若忽然私下见面,以裴甫新的精明恐怕会猜到他已经确定了阿笙的身份。

    “端颐也知道了?”阿笙眉头轻轻一动。

    “郡主还不知道,我用了别的借口。”裴靖阑垂眸。

    阿笙深吸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裴靖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与端颐一起用晚膳的时候,我观你的神色就已经有点不对,是那时候确定的吧?”

    裴靖阑嘴边泛起了一个苦涩的微笑,点了点头承认了,“是,不过那段时间心里早怀了念头,那日只是更加确认了。”

    阿笙也不具体问他是怎么发现的了,因为这已经不重要了,以裴靖阑了解她的程度,即使不用这个细节确认她的身份,也多的是法子和机会可以。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了,你想怎么做?说吧。”说这句话时,阿笙心里是紧张的,作为一个曾经被他背叛了的人,她不确定裴靖阑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更何况他的父亲裴甫新也正在想尽办法地找到证明。

    不过阿笙属于那种善于掩饰心底情绪的人,她内心越是在意,外表看上去就越是冷漠。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阿笙既有些焦虑,又有些疑惑。

    由于一直背对着对方,她看不见男子的脸色,不能揣测他究竟在思考什么。最后,她面色冷硬着,蓦地转过了身来。

    一双幽黑的深邃眼睛猝然撞入了她的眼里,那双眼睛的主人毫不掩藏自己的情绪,小小的瞳仁里,是她一人独占的倒影。

    裴靖阑忽然伸手,一把将青衣姑娘拥入了怀中,铁臂环绕在她纤弱的肩背上。

    阿笙震惊了两秒,然后使劲儿挣扎了起来,然而男子那双手臂的力气看着像是花得不大,却足以令她恰巧不能挣开。

    “你放开我!”阿笙怒道。

    “对不起,殿下。”裴靖阑的声音不大,传入阿笙的耳朵里十分低沉,“你还活着,真好。”他不会说多么漂亮的话,一句缓慢而沉重的“真好”,蕴含了他千言万语的感谢与感概。

    他还是没有放开手,见挣脱不了,阿笙就不再白白浪费这个气力。

    “你现在都知道了,你想怎么做?”她只是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这回,裴靖阑终于将她放开了些许,双手握着她的手臂外侧,看着她字字郑重道:“我必不会让殿下再出事的。”

    “呵,我能出什么事?”阿笙嘴角极快地动了动,轻嘲,“除了你的父亲要将我查出来。”

    “我知道。”裴靖阑说道,“所以我不会告诉他。”他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没有留心到裴甫新的用意,父亲现在这么放任他和阿笙接触,目的为的也是想借他的手,来确定阿笙的身份吧。

    阿笙一时无言,裴靖阑顿了顿以后却又继续道出了另一件事。

    “殿下,我有事情想要告诉您,请不要向皇上复仇。”裴靖阑的眼神十分认真,“因为我不能看着您自己往死路上走。”

    “澹台瀚哲谋害了我的双亲还有二哥,我必不会放过他的。”阿笙冷笑了一声,然后看着裴靖阑一字一句坚定道,“无论你说什么。”

    裴靖阑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急色,直视着阿笙道:“殿下,黛夫人的真实身份确实是前越的公主,她接近先皇的目的,就是要为国复仇。”

    “这不可能!”阿笙断然道,拂开了裴靖阑的手,“我母妃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越人,不是什么公主,她与我父皇在一起也是出于自愿的。”

    “殿下,皇上与父亲那时候找到了齐全的证据,确实证明了黛夫人的身世,这不是胡编乱造的。”见阿笙不信,裴靖阑仍继续说道,“您若不肯相信,我可以带您去看那些证明。”

    “皇叔与裴甫新狼子野心,他们的证明岂能相信。”阿笙冷然道,“为了诬蔑我的母妃,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母妃顶着所谓的前越公主的头衔,承受着弑君、谋害嬴王的罪名已经许多年了。”

    “现如今是越人在支持殿下吧?”裴靖阑倏然问道,“那殿下可有在南边听说过,前越皇族当年还遗留了一名小皇子?”当年越国遭到覆灭,事后东朝的军队清点时发现,一对年幼的公主与皇子不见了,这对兄妹很有可能被人乔装救走了。

    阿笙终于怔了怔,摇了摇头,像这样的事情已经是秘辛了。

    “当年黛夫人在京中遇到先皇,也并非是自然相遇的。”裴靖阑想起那些证据中的描述记载,将当时的事情告诉给了阿笙听,而后又道,“是另一位男子,将她安排到了那里。”

    那名男子是谁,自然是那位越国的皇子无疑了。

    “南越现在是越人势力最集中的地方,殿下再想想,以皇子之尊,在那里怎么可能一点声名都没有?”裴靖阑问阿笙,“可是殿下有听说过这一号人物么?既然没有,那么这位皇子究竟去了哪里呢?”

    阿笙沉默了,她不知道裴靖阑口中讲述的这个男子是真是假,不过母妃是怎么与父皇相识的,父皇却告诉过她,只是那时候她是当故事来听的。

    那是在雒京,雒水画舫上,母妃独自抚琴打发时光,而这就吸引了柳堤上父皇的注意。这也是母妃与父皇真正的第一次邂逅,而不像世人所认为的那样,在江南的盛会上,母妃用一身才艺折了父皇的心。

    皇叔与裴甫新能查到这一点,已经算是用功了,这么看来草率地说他们的证据是编造的,似乎也不大公平。

    “……殿下,越人的盘算没有那么简单,您务必要小心。”裴靖阑还在给她分析事件。

    阿笙揉了揉眉心,退了一步,“好,我答应与你去看证据。”这个答应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穆先生,他也提醒过自己需得注意越人。

    裴靖阑松了一口气,走到桌旁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阿笙后,自己的一饮而尽。

    “殿下,当年我不是……”他看向阿笙的眼神闪了闪,说不清是心虚还是愧疚。

    “你不用向我解释。”阿笙摆了摆手,“立场不同,我已经想通了。”她不怪他了,因为从头到尾裴靖阑就是裴家安插在她身边的密探,所以他最后会帮助裴家也无可厚非。

    裴靖阑眼里有痛色一闪而逝,阿笙的态度令他的心里仿佛缺了一块。

    她已经不在乎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阿笙摇了摇头,今天两人的见面与彼此想象中的都不一样,现在公事谈完了,她想喘口气,其余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裴靖阑目送着阿笙的背影,神色空茫。

    她不在乎他做的事情了,也不在意他是怎样选择去做那些事情了,然而造成这一切的人都是他,他早就猜到两人的关系不会回到过去,可现在真正面对这种情况时,他还是不愿接受。

    阿笙回到蒋侯府,左思右想,还是在蒋离回来的时候主动跟他说了今天的事情。

    蒋离听了以后,没有先谈起黛夫人的事情,反是道:“大哥必然是有苦衷的。”此前几次与裴靖阑接触下来,他很清楚这一点。

    “或许是吧。”阿笙踢了鞋子,坐上软席子,“不过听与不听,那又如何呢?总也回不去了。”

    蒋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阿笙看着他琳琅珠玉般的侧颜,忽然就很想知道他会如何做,当他面临着与裴靖阑相似的情形时。

    这么想着,她也就问了。

    “我不了解大哥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我想他这么做总该还是为你好的。”蒋离声音清淡泠然,有条不紊地道,“大哥错就错在没有告诉你,因此若是我,无论我打算如何做,都会事先与你商量的。”

    “但是阿阑那会儿不告诉我,难道不是因为害怕我搅了局?”阿笙神色淡然,“若是我事前就知道了,这一切的结局就不一定会是这样了。”有可能,母妃和父皇都不会逝去。

    “这就是你没听大哥解释的那一部分了。”蒋离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他为什么不告诉你,这总是有个缘由在的。”

    “你刚才还说你会与我商量,不瞒着我的。”阿笙故意胡搅蛮缠,“那万一你也有这个‘缘由’怎么办?”

    蒋离摸了摸下巴,“至少在目前来看,这个‘缘由’并不妥当,否则大哥与你在看待黛夫人一事上,分歧怎会如此之大呢?”就今天阿笙告诉他的情况来看,裴靖阑是将黛夫人完全当作了逆贼的。

    顿了顿,蒋离又道:“如果我是大哥,当年能够与你说了,然后掰扯清楚了黛夫人的身份,那估计后面的事情也不会那么棘手了。”

    而且吧,他可不乐意自己帮了人,还得被人怨恨上的,那还不如不帮呢。

    “那我母妃的事情,你怎么认为呢?”阿笙将话头重新引到了正轨上。

    “民间关于黛夫人的流言有不少。”蒋离道,之前不是还说黛夫人产子后,意图扶持幼子登上帝位,助越人窃取东朝么,“你当真就那么信任你的母妃?”

    阿笙沉默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在裴靖阑面前,她回答得是十分义无反顾的,然而此时蒋离问了她,她却不行了。

    半晌,她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与母妃的接触时间并不多,甚至,我并不确切地了解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母妃一直以来都是阿笙看不透的一个人,她严厉地对待她的功课,以至于阿笙小时候看到她,心里就发怵。

    “你还记得安平坊吗?”蒋离忽然问道,“穆先生那会儿跟你提到的。”

    阿笙点点头,那时候穆先生让她意识到,那里或许会有从前在母妃身边待过的宫人,于是她还特地去查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