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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雪夜喋血

    暮色刚至,就有小雪飘零。

    深秋的雍地不比关中,时节变化甚快,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雨,谁知刚过白露,此刻便又降下了小雪。

    “白露降雪…必有不祥…”

    周昧望着地上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突然想起军中老人们常挂在嘴边的这条谶语。

    而此时他已是硬生生被季闵押着在中军宝帐前跪足了一个时辰。

    尽管尚庸君说了戌时要召见他,但可没说过在这之前他要怎么处置!

    论身份他不过是个犯了军规的下大夫,周氏在虞国世族之中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季闵压根不怕得罪他,即便周昧将来被君上重用,也不敢拿他这个宗室怎样。

    反而言之,若是献计无果,那可就有他好瞧的了!

    想到这里季闵斜眼看了一眼这个跪在脚边瑟瑟发抖的男人,满脸的不屑与厌恶。

    “就你这样的贱胚子还想单独面君,君上还是太过仁慈了…”

    季闵带着嘲讽的意味低声说道,他知道周昧能听的见,但他不在乎。

    周昧也没有吱声,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在面见君上的时候说出真相,揭露曹渊的真实面目,至于其它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让周昧进来吧!”

    中军宝帐右侧,另一顶略小的军帐里传来尚庸君的声音,那便是书帐,多是用来存放文档地图的地方,偶尔也会用来作为会客之用。因此这帐篷除了用防水的油布搭建以外,还在帐顶放了些防潮的毡子,所以分外显眼。

    “宣周昧觐见!”

    帐前的执戟郎听到指令,大声的传话道。

    季闵也不客气,直接一脚踹在了周昧的背上,示意他可以起来了。

    周昧咬着牙摇晃着身子,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他已不复少年,身子骨也没以前那么硬朗了,根本经受不了久跪。

    季闵比他年少十来岁,此刻却像个老成的主人在训斥自己的奴隶般在他身后又踹了一脚。

    “磨蹭什么呢!你这个贱胚子!”

    周昧经他一踹,几乎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好在他脚下还有些功夫,好歹稳住了身子,没给季闵第二次嘲笑他的机会。

    谁知来到书帐前,门前的执戟郎却拦住了季闵。

    “君上只说周昧进去,可没说你!”

    执戟郎冷面横目,压根不给季闵面子。

    季闵正想发作,但想想中军宝帐前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无礼的动作,便压下了这火气,而是一搡身旁的周昧,低声说道:

    “你别想给我整什么花招!我盯着你呢。”

    周昧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自嘲的说了句:“福祸孰知呢?”

    接着便摇晃着身子走了进去。

    书帐看似不大,但也仅限于中军宝帐而言,实际比一般的高级军官寝帐还要大数倍,平日里以周昧这样的中层军官是断无可能来这个地方的。

    帐内也没什么摆设,大都是书箱和书柜,里面存放的都是军中往来的军报和书信。

    可能是为了防火,书帐里的灯烛并不多,此刻已入夜,帐内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见尚庸君坐在最里面的宝台上,而他的后面,则是一幅硕大的地图屏风。

    “进了宝帐,不知道要先跪么?”

    尚庸君的声音熟悉而有威严,周昧踉跄了两步,不自觉的就跪了下来。

    “说吧,你有何破城之法?”

    尚庸君语句间显然有些不耐烦的意味。

    “小人…以为…以为…”

    周昧开始搜刮刚才肚子里编的台词,虽然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这不妨碍他冒险一试。

    “小人以为安定城壁垒坚固,强攻肯定不妥,不若…不若掘地成穴,穿过城墙,直接杀雍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笑!雍人凿安河水做护城河,你以为是个摆设么!”

    “君上,小人年少时曾来过此城,这护城河仅深七尺,且现如今是枯水季,我军只需将地道挖到十尺深左右,便可以奇袭安定城!”

    周昧说的言真意切,以至于不自觉的向前挪了几步。

    “除此以外,可还有其他计策?”

    哪知尚庸君却不置可否,而是另寻他问。

    周昧哪里料到这一手,一时也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或许…或许…还可以凿开河堤坝,水淹安定城…”

    “废物,你刚才还说现在是枯水季,况且这里是常年干燥少雨,本就水流不大,你当孤真是什么不懂的三岁顽童么?”

    尚庸君大怒的吼道,随即在昏暗中扔了一样东西到周昧的脚下。

    周昧低头看去,居然是一把带鞘的匕首。

    “周昧,你好歹也曾做过中军司马,这次孤就留你一个全尸,赐你自裁吧!”

    尚庸君冷冷的说道,语气里没有一点质疑的声音。

    周昧一时举足无措,他不明白为何才说两句就直接被判了死刑。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起今天他搏命来此的真正目的。

    随即他俯首在地,向着堂上的尚庸君哭诉道:

    “君上明鉴,小人今日前来确实还有一事…”

    “哦?”

    尚庸君质疑的语气给了周昧一丝信心,他便一五一十将雍国质子如何失踪,曹渊如何教他撒谎等全盘托出。

    “所以…是仲叔让你这么做的?”

    尚庸君没有提曹渊的名字,而是直接说了他的字,这让周昧嗅到了一丝危机,但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许多。

    “正是!曹渊他逼我假传军报,背后必有阴谋,万请君上严惩!”

    “仲叔孤自会处理,但你假传军报贻误战机,已经罪无可赦了!”

    尚庸君语气冰冷,似乎已经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孤给你两条路,要么现在自裁谢罪,我便送你尸身归乡;要么明日拿你祭旗,埋骨它地!”

    “君上…饶命…饶命啊…”

    周昧听闻此言,早已是泣不成声,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揭露了曹渊的阴谋,为何不但无功,反而还要受此等屈辱!

    想当年他既没有豪族庇佑,也不曾攀附什么权贵,靠的是自己的一身本领,才从一个小兵卒攒着军功慢慢爬上来,其中吃过多少苦,遭过多少白眼,只有他自己知道。

    难道只因为他是个没有家族庇佑的下大夫,而曹氏是关中豪门的子弟么?

    为何这世道如此不公,只因身份有别,便可以不分对错,只论贵贱么?

    死,他是不怕的,怕的是死的糊涂!

    想到于此,一股悲悯之气涌上周昧心头,周昧对准自己的脖子,猛的抽出了匕首!

    但他却愣住了!

    这匕首尖锋之上,竟然已经粘满了血迹!

    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在了周昧的心头,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他对着大堂之上的那人低低喊了声:

    “君…君上?”

    尚庸君端坐宝台,似乎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也没有吱声。

    周昧又连喊了几声,见仍无回应,这才站起身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直到凑到眼前,借着昏暗的烛光,周昧这才惊恐的发现,尚庸君没穿甲衣,仅身着便服坐在宝台之上,但他却诡异的歪着脑袋,面色阴沉,双目无光,仿佛一尊青膏泥塑的神像。

    而更令人恐惧的是他的脖子上被人切开一个大口子,左胸靠近心脏处全是血渍,似是被人连扎了数刀,大片的血污已经浸透了衣衫。

    周昧颤抖着用手去摸尚庸君的鼻息,才发现他呼吸全无,身体僵冷,早已死去多时!

    “那…那刚才与我…”

    周昧此刻汗毛竖起,冷汗直流,他不知道刚才与他对话的究竟是人是鬼。但此时此刻,书帐中只有他和尚庸君二人,君上惨死,他是万万脱不了干系的!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书帐的外帘被猛的拉开,一名信使模样的人疾步奔了进来,他举着手中粘着鸡尾羽的竹筒大声疾呼道:

    “禀君上,十万火急!雍军夜袭庆城,巴国又趁机派兵进逼褒地,高陵城危矣,大王命你速速领兵回援…”

    信使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了眼前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一个下级军士模样打扮的人正提着一柄带血的匕首站在宝台边上,而端坐宝台上的尚庸君早已经没了呼吸。

    “刺…客!有刺客!”

    信使震惊之余,想都没想就喊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