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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铁肩担时艰

    老爷子展棠终于愿意离开山庄,打算下山住上一旬,天刚亮,他便上了自家的船。

    他还是头一次坐上如此大的船。

    长十丈、高三丈的船仓,船仓后面是驾驶室,驾驶室后面,有五个房间,一个是船长住,三个是船员住,还有一个,属于船主的。

    驾驶室及房间的下层,是桨桡手的住房,以及厨房、盥洗间等,还有一个是放装着猎物的笼子的。

    水上航行,常有鱼跳进船里,每天都能捡到十多斤的鱼,不到三百里的水路,顺风也顺水流的话,只用一天加上半夜的航程。

    早上上的船,行驶一天,夜晚睡一觉便到了岭城,比起走陆路,快多了,也舒服多了。

    早上,太阳刚刚升起,展棠斜歪在卧榻的棉被垛上,望着船窗外的大海,很快,船开动,恒喜峰被抛在身后。

    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蔚蓝的大海烟波浩瀚,无风也有白头浪。

    船在海上行走了三刻钟左右,便拐头进入穗河,直往岭城的方向奔去。

    下晌,展棠睡了一觉,一睡便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太阳正在偏西的方向,他拿出药书,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这位老人,从来没有感受过“无聊”这两个字。

    半夜时分,船便到岭城了,只是不靠岸,在离岸三丈多远的地方下锚,大家就在船上休息,第二天天亮,用过早膳,船才泊岸。

    展盛、应氏还有展昕兄妹三人,早早地候在自家的码头上,船一靠岸,三个孙儿便兴高采烈的下船,把祖父拥上船。

    展棠在船上睡得不错,精神饱满,他随儿子孙儿们一道,通过展家庄的南门入口,一直行走到北大门,穿过一丈多宽的街路,直接进入展家大宅。

    坐在厅堂,看着一众儿孙们,这一刻,他十分感激自己故去的妻子文传颂,若不是她死保住胎儿,他哪有儿孙满堂的幸福日子过。

    若只剩下自己一个老头子,活着,还有何意义。

    “孙儿展昕拜见祖父!”身穿宝蓝色织玫红色团花锦袍的展昕,跪地朝祖父一拜。

    他是在三岁那年,父母带着他,以及一岁的展洐,爬山涉水,千辛万苦的走了几天,去到恒喜山庄见祖父,到了山庄,一家人都累趴了。

    “是我昕孙么,快起来,让祖父看看!”

    展棠看见站起来走到他跟前的展昕,笑容满脸,这个孙儿,不仅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学问还比别人好,这些年,爷孙经常通信,他对这个孙儿,一点都不陌生。

    应氏手捧一碗人参鸡汤进来,笑着对展棠道:

    “公爹,路上辛苦了,先喝碗鸡汤,解解乏,暖暖身子。”

    展昕接过鸡汤,双手递给祖父。

    “好,好!”展棠接过鸡汤。

    喝完鸡汤,感觉有东西在他的小腿上蹭,低头一看,是糖果!

    他将碗交给了站在旁边的侍女,蹲下身,把糖果揽在怀内,笑着道:

    “糖果,看似长大些了,想祖父了没。”

    糖果用头向他怀里拱,他开心到哈哈哈的大笑。

    “好孩子!还跟二郎睡么。”他用手扫着糖果暖暖的背,道。

    “它每晚都将二弟的被窝睡暖和,二弟才上床睡。”展昕笑道。

    贝儿走上前来,扶起蹲在地上与糖果玩儿的祖父,展棠被他宠爱的孙女笑嘻嘻的扶坐在椅子上,贝儿摇着他的胳膊撒娇:

    “祖父,贝儿想您了,您明知贝儿想您,也不早点来!”说完,乖巧地站在展棠背后,双手帮祖父捏背。

    展盛听见女儿说这些,郎声笑道:

    “哈哈哈,看看,贝儿这个小东西,还埋怨上祖父了。”

    展棠沉浸在儿孙们欢声笑语的幸福之中,一家人已计划好,轮流陪着他,逛街,品尝美食。

    可是,第一天,一家人陪他上街,便有不少人认出了他,高喊:

    “展医圣下山来了!大家快看,这便是发生瘟疫时下山救人的医圣展棠!”

    这些年,发生了几次大温疫,展棠和儿孙不仅救人,还出钱助人。

    围上来的人,有的递上吃食,有的递上活禽。

    之后的几天,展棠都不敢上街,怕麻烦。

    住了有一旬,展棠记挂着恒喜山庄,打算回庄了。

    今天,用完晚膳,笑逐颜开的展家三代人,依次坐在堂厅,乐也融融。

    “爹,您劬劳顾复的把展珩、贝儿养育成人,现二人能医能武,您早该颐养天年,孩儿早就去信让您来岭城养老,现在,既然来了,便长住于此了。”

    老父的养老问题,是展盛的一块心病,他希望,若父亲到了老到动不了之时,他这个做儿子的,能每天伺候在他的床前。

    展昕也笑着看向祖父,道:

    “爹爹说得对,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让祖父回山庄去。”

    展珩、贝儿也叠声附和。

    展棠望着展昕三兄妹,道:

    “看见你们个个有出息,祖父便老来安慰。祖父住不惯人多热闹的地方,山庄才适合祖父居住。

    “外面的人,人心复杂,官史寻瑕伺隙,你们谋生不易,祖父早就希望你们上山庄来,过些清静的好日子。”

    展盛看着父亲,父亲的精神状况以及身体状况,似乎都比同龄人要好,终年累月的登山採药,日晒雨淋,比起城里的老人,样貌还显得年轻一些。

    “爹,您先住一段时间,若适应了便不回去。运来的木材已卖掉三成,空出的仓库又可以再运过来,这两条船,真的很有效率。”展盛道。

    展昕望着展盛,道:

    “爹爹,以后,我们的货运出海外,再从海外大量运回粮食,外面的粮价比我们这低很多。

    “这样的话,就算这里是灾年,也可平息粮价,那些黑心商贾屯了粮食,待价高才沽,弄到粮价天天涨,买不起的人很惨。”

    展珩也同意大郎的想法,他望着展昕,道:

    “现在才发现有船确实好办事,如有需要,我再去订船。”

    对这个问题,全家展开了讨论。

    展棠道:

    “我们不搞一言堂,投票最好,一人一票,觉得需要造船的,便投1,觉得不需要造船的,便投2。”

    “好!马六,拿笔墨来!”

    展盛唤马六磨好墨,在两个瓦罐上面分别写上1和2。

    展昕拿了几张纸,一人发一张。

    展棠切实地感到船的作用很大,他若早点认识这点,早就砍树造船,岭城与山庄距离缩短,亲人见面有船也容易得多,所以,他赞成再订造船,投了1。

    展盛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家有木材,造一条船只花一点人工费用,把船的仓位租出去,很快回本,他也赞成再订造船,也投了1。

    大家都投了1,只有应氏投了2。

    她的意思是:船多,家里的男人们更辛苦。

    展昕头脑转得快,一一分析利弊,他望着家人,道:

    “市舶提举司前几天已宣布,舱引税赋从三两银升至六两银,这不打紧,出海的利钱丰厚,有数倍乃至几十倍的利钱。

    “万一,买回来的船没那么多人租,我们便自己运货自己卖,利更大,只是採买的人手还不足够,这个,我们四父子暂时可以应付。

    “现在,瓷器销售火爆,中原的瓷窑厂从二十几家,已发展至一百多家,不说官窑,单是民窑的雇佣工人也已超过千人。

    “瓷器的利钱厚,我们可以考虑进入这一行,但隔行如隔山,需慎重,不过,不沾手古董,应该容易得多,古董瓷器,爹爹也熟悉。

    “造船,最大的担心,不是这些,是海盗,还有朝廷常变的政策,船引的通行证难弄,因朝廷有总数限制,官史有钱便可打通关系,取到出海证,现时,㱓南有一百张的船证,短短的一年多,已占用了一半左右,更多盯着这块肥肉之人正在涌进,若我们订的船交船速度慢一点,恐有变数。

    “还有一个问题,便是,这个二桅不能出海的政策,会否重新压回来,若是这样的话,所造的船难有用武之地,故此,船不要做得太大,若出不了海,也可在大河上运货,太大,难找停泊的港口。”

    展盛听到展昕慎密的分析,投以赞许的目光

    他也想过,太大的船在内河难找泊港,大运河漕船载重量为六万斤,黄河上一艘顺风满帆的粮船六桅可载重三十六万斤,但朝廷对载粮食的船有所限制,以前一船只能运载468百石,现在准许运八百石,不运粮,可运其它。

    二桅的船载粮重为一万二斤,感觉有点小,三桅集载重与灵活于一身,载重十万斤粮食之重量,船体也不算太大,可在多个港湾停泊。

    每次出行至少两条船一起,晚上两船係在一起,成为一个小小的堡垒,海盗一般不敢靠近。

    他微笑着道:

    “造载重十万斤以下的船较合适,六桅以上的船载重量大,省成本,但万一不准出海,难找泊位,9桅是不能造的,皇帝宫中的太和殿宽十丈,深三丈,高二丈九,我们造的船不能超过这些数字,否则,有僭越之嫌。”

    最后,一家人一致讨论这些问题,最后决定再订造八条中船,不造太大的船,且分开几间船厂造,这样,船下水之日便会缩短。

    展盛负责联系瓷器的採买人,涉足瓷器的买卖。

    展珩望着家人,道:“我打算每条船上,都装上两门炮,吓退海盗。”

    前几天,展珩发现有人在出售一门红衣大炮,便买了下来,打算再仿做多一门,震慑海上倭寇。

    展盛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道:

    “造不了真炮,也造个假的,船更容易租出去!”

    展珩微笑望着爹爹,道:

    “我已买下了一门红衣大炮,也找到了会造散弹的工坊,找到了能仿造这种炮的工匠,工匠说,他会精改,改良后的炮,不仅能发散弹,还能发大的炮弹。”

    “造真炮?有人会造么?”展昕来了兴趣。

    展珩道:

    “我已和工坊谈好,他们会运用失蜡法,以复杂的退火、淬火程序处理火炮的不同部位,将铸铁化为铸钢,把大炮改得更精良,铸造得更加好。

    “我订造的大炮,不仅能一次装填数百发霰弹和各种异种弹,还能装填实心弹,发射的霰弹,能够同时打击多个敌人,炮弹会以一个平缓的抛物线向前推进,威力甚至可摧毁一个一千多人的军菅。”

    海盗横行,令到展珩不得不防,刚开始造这两条船之时,他便想找人造炮,但当时在山庄,没有耳闻谁家能造,来到岭城,他专门留意这些工坊,终于让他找到一家。

    本来只想铸造一门,现在,要多做几门了。

    展棠用赞许的目光望着展珩与展昕,道:

    “山上的树木,虽是属于我们展家,我的后人,可以把树木变成金钱,供自家的人吃喝玩乐,我从没阻止你们动用这些钱财。

    “令我高兴的是,我的子孙,并没有随意挥霍金钱,姿意做出奢侈享乐之行为,反而做出扶贫救灾的大善之举。

    “取于民,用于民,对也!林木土地是我展家的,但养育树木的水是大家的,我在瘟疫流行之年,全力救治病者,分文不收,便是想尽力回馈民众也。”

    这次,他亲眼感受到了,他的长孙展昕不仅能干,还有大丈夫不能缺的仁人之心,看来,自己藏在山洞的秘密,也要告诉他,让他和弟弟一道,运用好这些财产。

    “爹,您为展家,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展盛由衷赞叹一句老父。

    展珩想起因自己不识人心,差点亲手毁了山庄,内心仍然难以释怀,他望着家人,道:

    “以后,山庄若有人胆敢来犯,我们用船封了他们的后路,在山庄,也装上几门大炮!我看谁还敢来送死!”

    展棠扫了一眼儿孙,威严地站起,向前伸出右臂,握紧着拳头,高声道:

    “展家好儿女,铁肩担时艰!”

    展盛也跟着站起,握紧父亲的拳。

    同时,贝儿走过来,将右手掌放在爹爹的手上。

    展昕、展珩也依次放上了手,齐声朗朗的说一遍:

    “展家好儿女,铁肩担时艰!”